「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呵呵,看現在姬公子有如此吟詩雅興,似乎絲毫不為昨夜里那場急雨淋成落湯雞而窘迫困擾呢。」馬背上的白衣少年勾起了唇角,似乎還在想昨夜紫衣少年淋雨後的窘態。
「哎,白衣,做人合該厚道點,何必當著人家面前揭人的短呢。你也知道,我昨日勞動筋骨一天,累也是應該的嘛。」紫衣少年揚眉一笑,白馬銀鞍紫玉扇,再加上那眉宇間流露的風流神韻,整個一濁世翩翩佳公子,哪里還見昨夜的半點落魄窘態?
看著白衣失笑,姬凰衣心底也有幾分納悶。以他的武功就算累極也不可能感覺不到一點風吹草動,但怪就怪在昨夜竟感覺意外的安心,一夜無夢睡得那麼死。他一向淺眠,自小到大就沒一次睡得那麼安穩過。怪異之余心底也不由暗嘆,幸好白衣不是敵人,若是敵人,他就是不喪命也得受重傷!
「怎麼你現在才知道後怕嗎?」
「哪里哪里。」玉扇輕搖,姬凰衣笑眼明亮,不見絲毫尷尬。「雖然白衣滿身疑點,但我姬凰衣素來不用不信任的人,最起碼對你的這一點信心我還是有的。」
滿身疑點?這話說得可真實誠。就不知這人是否一如話中實誠?白衣搖頭笑了笑,便不再說話。
正值卯辰交替時分,天氣開始回溫。昨夜暴雨突然而至,半夜里霹靂扒拉下個不停,一到寅卯時分卻活像頑皮的小孩被人揪住了辮子,立刻逃得無影無蹤。再不多時,天光大亮,太陽公公也露出了笑臉。
昨天那一場殺戮,殘陽西盡時他們聯手將五百風雷騎狙殺,卻也一身浴血狼狽不堪,于是就近尋了條小溪清理一身髒污。夜宿溪邊以天為蓋地為被,導致昨夜雨來一身濕,這一番耽誤,也令他們誤了和花弄影等人會合的時間。
巳時,已是驕陽高照。白衣與姬凰衣到達宣城。
兩人正要去尋家客店吃飯,忽然迎面走來一群人。有青年壯年的漢子們挑籮筐,有衣著樸素的婦女們背著包袱,也有白發蒼蒼的佝僂老者們牽著垂髫幼童,都是面色饑黃、風塵僕僕而行。有的甚至衣衫襤褸形若乞丐。街上行人看到他們都自動讓路,二人也被擠到街邊角處,眼見著這一行人前往宣城南門。
「唉,可憐呢,這已經是第四撥了。」
「就是。能在洪水中撿條性命已經是不容易了,可偏偏……唉,怪得了誰呢?誰讓他們在孟元君的封地里!」
「孟元君也太狠了些,竟然就這樣將他們趕出封地,真是一點兒仁義之心都沒有啊!」
「唉……這個亂世,上面那些人不都是在想著打仗擴張,哪有人在意咱們老百姓的死活!」
听著身邊百姓的議論嘆息聲,姬凰衣微微挑眉,落在那群災民身上目光深邃難測。白衣卻是嘆息一聲,轉而問身邊的老者︰「老丈,這些人是要去哪里?」
「小公子是剛剛入城吧?」老者打量著白衣,見這少年容貌雖平凡身上卻穩如泰山般的氣質,遂知不可小瞧。「唉,也難怪你不知道,這些人已經是這五天里的第四撥了。他們都是孟元君封地內子民,家鄉發了洪水沒有住的地方,又被孟元君下令趕了出來,現在是要趕到信陽君的封地里。听說信陽君待人和善,對待無家可歸的百姓會給與幫助,這些災民已經無家可歸,也就是抱著個希望去試試,希望信陽君會收留他們。唉,實在是可憐哪。」
「原來如此。」白衣了然的點頭,遂又疑問道︰「為何他們不去其他二君的領地,都是去信陽君的領地?如此一來,人一旦多了起來,信陽君就算想要收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唉,小公子有所不知啊。」老者長長一嘆,「落英四君中,唯信陽君心系百姓,待人和善。孟元君跋扈霸道,肆意欺辱百姓,這回不也是因救災困難就將這些災民趕出領地嗎?齊思君心胸狹隘,這雖不礙著百姓,但他常常縱容手下任意欺壓老百姓,百姓都是有苦難言啊。而廣原君的領地又離孟元君的太遠,這些災民雖然趕路日夜兼程,可是無法支撐到廣原君的領地,一切都屬枉談啊!」老者又是重重一嘆,隨後便離開了。
「這亂世,就是一座大墳墓啊!埋葬了所有人,所有人……」
白衣呆呆站著,听著耳邊老者在風里傳送的嘆語。
這亂世,就是一座大墳墓啊!埋葬了所有人,所有人!
恍惚之中,有一縷琴音遠遠傳來。恍兮惚兮間直如九霄銀河下九天,竟似不是人間凡曲。那琴音哀怨憂憤,那曲調蒼涼古樸,令人聞之不禁落淚斷腸。
白衣靜靜听著,不由啟朱唇,發皓齒,輕聲慢吟︰
「苕之華,芸其黃矣。心之憂矣,維其傷矣。
苕之華,其葉青青。知我如此,不如無生。
牂羊墳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鮮可以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