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紅袖招。
清晨,開啟窗扉,陽光撒盡一室。放眼望去,只見庭中一株粉色桃花夭夭盛放,花瓣上似還有昨夜遺留的寒氣濕露,瑩亮如珠,在日光下折射出淡淡彩芒。窗邊的人擱下了手中的酒杯,听著身後傳來琵琶之音,和著女子柔潤的嗓音,在這春日清晨譜一曲思念戀歌。
「青樓斜影疏,良人如初顧。縴手如玉脂,淡妝勝羅敷。引君入香堂,言詞論今古……」
琵琶聲落如雨,嘈嘈切切錯雜彈,女子垂手斂眉,和著曲調低婉柔怨的唱著。
「……君心城切切,妾意情楚楚。盟定三生約,共譜月下曲。豈料鴛鴦棒,分飛相思苦……」
鳳曦吟隨意坐回軟榻,她一身鵝黃長裙,長發以一根碧玉簪斜斜插上,額前尚還余下兩縷,風吹過時發絲輕揚,顯得幾分俏皮不羈。陽光自窗外照入,撒了她滿身,那如玉的清靈容顏在華光下更顯耀目起來,雖只安安靜靜的斜躺著,卻在無形中散發出一股惑人韻味。彈琵琶的手一頓,險些錯了音。
「……縱有抱柱信,不能容世俗。君子世無雙,陌上人如玉。不能同世生,但求同歸土……」
終于,曲終,歌停。
啪、啪——「不愧是淺唱,果真好詞好曲好歌聲。」
放下琵琶,月淺唱淺羞帶怒的瞥了她一眼,「休要戲弄我,我唱的曲再好听哪能及得上你唱的新穎趣味?你少往我這里灌**湯,說吧,在我這里住了三天,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還能做什麼?」鳳曦吟大呼冤枉,同時不忘再多灌點**湯,「自然是喜歡淺唱才到這里來的了,這紅袖招可是你的地方,我就算想做什麼也不敢啊!」
「少來這一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月淺唱坐在一邊,開始數落她的惡心惡行。「若真想避人,你最該去的地方是紅塵軒,而不是在我這里招人眼球。再不濟,綺霞閣或者醉顏樓都是你的產業,這兒雖也是你的地方,可大多數人都不曉得有你這暗中主人的存在。依我看,你來此的目的就是想把我拖下水,讓世人以為你喜愛,也給那些為奔著你夫君這位置而來的人澆上一盆冷水吧!」
「呵呵,淺唱不愧是才女,果真心思剔透。」她笑贊了一句,既不否認也不反駁。「對了,近日來可有什麼消息?」紅袖招的消息最靈通,也是她願意往這里住的原因之一。
「除了你的及笄禮引來六國公子名士,還能有什麼消息?」頓了頓,她笑得怪異,「你想知道的是瑾陽侯與蘇朝元的婚事如何是嗎?你啊,竟然會贊同瑾陽侯的做法。真不知你的腦袋里裝些什麼,會有如此奇詭的想法?!兩日前,花瑾陽在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提出要娶蘇朝元為妻,可險些將百官驚死。據說當日落英王拂袖而去不予批準,後來又要為花瑾陽跟蘇朝元解除婚約。這婚約是解除了,可人還在花瑾陽手里,花瑾陽一日不放手,他們誰能奈何得了他?于是這事就這麼僵持下了。」
「當著百官的面提出那種不合禮法的事,也只有瑾陽王叔才能做得出來!哈哈,若論狂蔑禮法,當世誰及花瑾陽?這般人物,百年難出其一啊!」听那語氣,非但不感厭惡,還十分贊賞。
要知如今貴族階層雖流行養孌童男寵,但畢竟這于禮不合,難登大雅之堂。貴族們就算要養也是藏著掖著,哪里如花瑾陽這般弄得人盡皆知?而提出娶男妻這種事,這些在文人儒家看來顛倒陰陽損害禮法的事,莫說前一千年無人敢想,就是後一千年也是無人敢提!
月淺唱不由搖頭。難怪鳳曦吟跟花瑾陽合得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兩人都是狂肆無忌之人,他們若是不欣賞彼此那才怪呢!
「淺唱,紅塵軒里有沒有什麼消息?」
「沒有。姬羽塵帶來回話,查不到關于白衣身份的絲毫消息,之前的那些已經是全部了。」月淺唱柳眉微斂,她感到深深的疑惑,「這個白衣……就像是突然出現在世上一般,一身莫測的功夫,一身詭異的謎團,最可怕的還是他那雙明明什麼都看不到卻能勘透人心的雙眼……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這樣讓我只有想起就覺冷汗直流的人……太可怕了,這個人……」她仍是心有余悸。
「或許,我該慶幸白衣不是我的對手。」輕垂眼睫,儀態慵懶。
「怎麼?你也會怕嗎?」淺唱嗤笑,「能說出這樣話的你,還真不像是你呢!」
「怕?」鳳曦吟不解,她突然望著自己的手心,那是一雙瑩白如玉的手。那一天,白衣就是握著這一只手,與她並肩作戰不離不棄殺光了風雷騎的五百人。在冰冷的殺戮中,她一直記得這只手感覺到的溫度,那種溫暖,曾是她在夢里尋了千百次的虛幻。
遙遠的記憶里,也曾有那樣一個人,不離不棄與她並肩作戰,甚至生死與共。
手指驀地合上,以為可以抓住什麼。可是再次張開,不過空空如也。
「我是在害怕嗎?」她似乎在問別人,又像是在問自己。「我也會怕嗎?我……竟害怕會失去‘他’嗎……」
失去嗎?月淺唱看著她怔怔失神,不由暗嘆一聲。那個平凡而神秘的白衣身上究竟有怎樣的魅力,竟能夠讓已經將心冰封的你也為之心動?!
失去嗎?可是不曾得到過,又談何失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