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就是薛慎疑惑了。若是連經受這樣的痛苦都無法打垮你,那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令你痛苦至斯?」薛慎問得一針見血,因白衣的悲哀根本無法隱藏。
「痛苦嗎?」白衣眼里閃爍出怪異的光芒,忽又嘆息︰「世間之事,總是悲大于喜,但凡是人,總避不過苦樂悲愁。我也曾顯赫尊貴,也曾想過醉生夢死,只是啊……我這性子太是執拗,容不得那些迷茫渾濁我一世,我要清白一世,亦要清明一世。」頓了一下,遂笑道︰「薛廬主,白衣冒昧問一句,不知你與蕭氏一族有何關系?」
薛慎心口一跳,她幾乎下意識的按住慌亂的心口。而後,她的神色漸漸平靜,平靜……除了最初眸光里閃逝過一絲悲哀,她平靜的宛如一尊雕像,再看不出半點悲喜。
她的情結束在三年前的那一夜,在滿山的血與火中被燃燒粉碎……那一段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情感,或許只是她人生中一次短暫的錯過,邂逅相逢,轉瞬擦肩。可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終其一生她永遠都不能忘記那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情與那個驚世絕艷的少年。
然,也只是銘記,只是記住而已。
「我……多年前,我曾是蕭氏一族的人……曾經如是。」
「世間萬般苦難皆因情起,情來是緣,情去是劫,心念一生,半點再不由人……看來薛姑娘也是傷心人。」白衣輕嘆。
薛慎沉默了下來。
白衣的敏銳來自于各種感官,就如她的以心觀世,只要她想,這世上沒有什麼能逃過她的一雙心眼。
只是在這一刻,白衣神色黯然,她的容顏半隱于暗處,眼底那一瞬的哀傷有如清晨的薄霧,別人還未捕捉到就消失不見。只有她清冷平靜的聲音在暗夜里回響。
「廬主,人生苦短,何必困陷在往昔夢魘中?今夜,你我便大醉一場吧。今夜過後,過去如何,盡數埋葬……畢竟,過去終究是過去,而我們,卻活在當下。」她展顏一笑,那平凡的面容明媚燦爛猶如明珠生輝,薛慎只覺心底一震,仿似當空明月清光普照,瞬間驅散她心底灰暗的雲翳。
倒下一杯酒,薛慎難得豪邁的一飲而盡,熱燙入喉,竟是一腔苦澀悲哀。她笑得寂寂哀默︰「白衣,今宵一醉,明日,明日你要做什麼?」
「明日,我要完成來到花都的使命,我要找出滅蕭氏一族的真凶,然後用剩余的所有生命去尋找那個人……」
「找到那個夢中人,是我現在存活在世上的唯一目的……」
夜風靜靜的吹著,白衣逐漸停止了說話。她的表情始終是那麼平靜,那樣年少卻經歷了那麼多的滄桑冷暖,仿佛懸壁古松屹然挺立,任憑千年風吹雨打雷擊雪凍,我自不動如初。
經歷了那麼多,如今的她再不是當初那純真沖動的無憂少女。生與死間的磨礪讓她清楚,這世間任何事物任何感情都有一天會消失,無論是她所能抓住的抑或她所無法抓住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在事物沒有消失前捕捉它的美好。所以她學會了淡然以對,她學會了笑對過往,珍惜著能夠活著的每一天,完成她想完成的每一個心願。
抬頭仰望黑暗蒼穹,少女的唇角勾勒出靜好的微笑。
活下去……
那夢中的聲音曾如此嚴厲傳來。
要生,就要醒過來!
我醒過來了。听你的話,我又一次醒過來了。
如果你真的存在于這**天地間的某個地方,你一定是知曉我重新蘇醒了,是嗎?
正如這三年來我在每一次痛苦的想要放棄時,听到你的凜凜神音。
又一次,你將我從無底的黑暗中拉出。
終會再見的,是不是?當我將這一切了結,我相信,終是有那麼一天,你我能夠于萬千世人中尋到彼此,一如混沌初開,天地自明。
是不是呢?滄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