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歌九
客棧中的黑衣男子酩酊大醉,濃香的酒氣氤氳開來。那樣濃烈的香氣初初聞之便是浸骨的清冷寂寞,細細聞之卻總會透出一種悠悠的眷戀之感,似乎想要徒勞的去抓住什麼,卻終究還是徒勞……
而那白衣女子陪在他身邊,小口小口的飲著酒,卻無論無何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逆流。
龍擎蒼大醉三日三夜,白雪便陪了他三日三夜。
三日之後,當他終于從沉醉中清醒的那一刻,白衣的女子坐在三丈之外的木椅上,眼神幽幽望著窗外的天空,仿似漫不經心的問︰龍擎蒼,你會不會娶我?
黑衣的公子明顯怔了一下,俊逸的臉上又浮現出那放蕩不羈的笑容,他似乎玩笑的說了句什麼,然而當再度面對那個白衣女子時,那個戲謔的笑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他的唇邊。
「阿如,你永遠都是我的紅顏知已。」
畫卷中的白衣女子微笑著閉上眼,任那男子飄然遠去。卻沒有人看到女子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晶瑩……
隔著時間與空間的間隙,漫漫時空長流中,二十年後的白衣少年在那場華麗的記憶卷軸中看到了那個女子最真實的心情。只是那一刻,也許連那個女子自身都不曾記得還曾有過那樣的希冀。
「龍擎蒼啊……那是一個多情人……他對于女人似乎有著某種無窮的魅力,多少女人為之趨之若鶩啊……可,他也是這世上最無情的人吧……」
白衣望著那記憶畫卷中的黑衣男子。那個人有著一雙凌厲的眉,乍然睜眼間眸光有如刀鋒般冷厲。然而他卻總是笑著,他的笑容不是溫和爾雅的,而是一種屬于浪子的不羈。這樣的男子身上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他很容易吸引女子,卻不容易為之托付終身。只是當他雙眸凝視著你時,你會有種奇異的感覺,仿佛你是他眼里的唯一。在他的眼眸里,你會有種你其實很小很弱的感覺,而這個男子,足以給你世間最好的保護。
記憶還在繼續,畫卷中卻失去了那個黑衣男子的蹤跡。只是偶爾,那個白衣女子會听出關于他的種種傳聞——那人一改往日多情性子,孤身一人羈旅天涯。天南地北總會有關于他的傳聞,諸如他到了哪里做了哪些事,奇異的是,往日圍繞在他身邊的桃花一朵都不見了。直到數年之後,有傳聞說他心悅之人乃是沐氏卿婉,卿婉別嫁,嫁的卻還是他的生死兄弟,他無可奈何之下只有借酒澆愁。自那之後也真的少與蕭重華把酒言歡,只得灑月兌放手獨行天涯。
而那個時候,那個嬌顏明麗的白衣女子早已經走進蜀國深宮,為那蜀國君主誕下了可愛的小公主。
或許是隔得太久早已模糊,畫卷中並未顯現出她與那年輕君主的初見。即便是幻境中的白衣,也只是在沐氏三姝的招親宴上不經意間的驚鴻一瞥中見到那個眉目精致秀逸的男子。
白衣知道,那個名為白雪的女子也有著雪一般的寂寞。所以她並不奇怪她會輕易答應那年輕君主的求親。因她知那是一個沒有耐心,討厭四處飄零,渴望安定的女子。她有著俗世間所有女子共同向往的一切——一生所求不過一人,免其驚,免其苦,免其四下流離,免其無枝可依。
她那樣的固執,固執的認為那個人一定不會來。可她卻不知道,那個人在,他一直都在。只要她一回頭,便會看到他靜默守候的身影。然而,直到那個人死去,她終究都沒有回頭。而等到她終于回頭相看時,那個一直守候她的人卻早已不再。
她終是錯過。一步的錯過,一生的過錯。
于是在那個傾國女子最後盛放的美麗中,如一朵盛放在冰雪中的蓮,花開之時人們只沉醉在那傾城的顏色下,卻沒有人知道盛放之花的根睫下十丈長的的厚厚冰層。
甚至于連那樣將她小心收藏妥當存放的年輕君主,每每面對那樣的寒冷皆是望而卻步。
一幕幕宮廷畫卷走馬觀花般掠過,就在白雪以為這一生都將如此平靜的度過之時,恍然間一個驚雷打來,張牙舞爪的撕毀了所有的覆在表面上的華麗的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