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歌十
「他的尸骨……你可曾找到?」
這是那少年從幻境里出來後,問出的第一句話。
而白骨夫人對這突兀的追問沒有露出一絲訝異,她似乎已經有了對這少年全力托付的決心。只是再次經歷了一場回憶,眼中仍殘留著難以掩飾的陰霾。她面紗下的唇似乎微微動了動,美麗的眸子里漾起滿目悲慟的痛。
「找到了……我用了七天七夜,翻遍了一萬七千八百四十二具尸體……終還是找到了他……」
那一刻,她空洞的眼中那道傷痕終于無法掩飾也不再掩飾。
白衣卻不肯放過她,深吸一口氣,那少年問道︰「……他是怎麼死的?」少年的聲音很輕,整個人似乎還陷在那一場幻境里,帶著一種神思不屬的飄然恍惚,仿佛是在刻意放輕些,生怕稍稍大些聲音會驚醒什麼。
「……當年他中箭被俘,天雨溶威逼他交出我便饒他一命,他不肯……最後天雨溶氣急,對他處以……車裂極刑……」
白骨夫人的聲音同樣有些飄忽,隔了那麼多年再次回憶,她仍是無法接受那段夢魘般的記憶。只唯獨說到最後四個字時,她狠狠咬著牙,好似恨不得牙破血流,字字泣血。
「車裂……」白衣也是微微訝異,蒼白的臉上凝出一抹譏諷的笑︰「真是一手遮天的家伙啊……」
亂世千載,各國的刑罰雖各有不同,但也有少數的統一之處。譬如車裂之刑。所謂車裂,就是把人的頭和四肢分別綁在五輛車上,套上馬匹,分別向不同的方向拉,這樣把人的身體硬撕裂為五塊,所以名為車裂。這種刑罰不只是對**的懲罰,更是對人的侮辱,兼之實在太過殘酷,是以各國刑法上都曾明確規定只有各國君主對那些弒君犯上的亂臣賊子加重處罰時,才用車裂之刑。但那天雨溶也不過是瀾滄國的清源君,蜀國雖是瀾滄的附屬國,但論地位蜀君不在清源君之下。那清源君倒真是大膽,動用私刑不說,竟還敢對一國之君用如此極刑!
「夫人,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嗎?」即使知道不該說出這樣冒昧的話,但是白衣仍是沒有忍住。他在黑暗中微微地垂下眼,平靜之中卻有著某種無法忽視的悲意。「我想,不管世人如何評價怎生記載,對于他這樣的人,我至少應該獻上自己的敬意。」
「你……是這樣想的嗎?」微微怔忪,白骨夫人美眸里突然現出一抹閃亮的光彩。「原本,我也是這樣打算的啊……」
黑暗里,似乎有什麼光芒在點點凝聚,終于在她的指尖出現了一只幽藍色的琉璃蝶。透明的琉璃蝶停駐在她指尖,輕輕地扇了扇縴美的蝶翼。
「這是我最後的力量了……就由它來打開結界之門,送我們去那個隱秘之地吧!」
幽藍色的蝶影在半空中一掠而過,輕薄的蝶翼輕輕扇動著——那分明是很輕很輕的聲音,然而在那輕微之中,卻有細細的風聲傳來。似乎在人的眼楮所看不到的地方,在那雙縴巧輕盈的蝶翼下,逐漸凝成了一場不易察覺的風暴。琉璃蝶停駐在白骨夫人緊靠石床的那面石牆上,它不停歇的扇動著剔透美麗的翅膀,沿著某個支點盤旋著飛舞。在它剔透的蝶翼上有越來越多的光芒凝聚壯大,直到幽藍色的光芒完全覆蓋住石牆——
透過幽藍色的光芒,能夠隱約看到一道幽藍色的水紋結界。繼而漸漸清晰,變成一道石門大小。而原本應矗立在此的石牆已經悄無聲音的消失不見。
在那片刻,少年沒有急著進入那道結界之門,而是轉身——即便外面幾乎沒有傳來動靜,但他仍能探听出巫凡隱身的位置。然而——白骨夫人卻及時扯住了他欲行的身子。
默不作聲隨著白骨夫人進入那結界之門,白衣在最後一刻清楚听到了外面來者匆忙的腳步聲,于是他只能嘆息。巫凡若是聰明便不要跟進來,他若進來,那純粹是自尋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