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影片播完了,聚光燈投向宴席廳門口,伴郎和伴娘隨著音樂踏上紅毯,接著是在眾人歡呼下走出來的新郎,他來到紅毯的中間,迎接由準岳父帶領,朝他走來的新娘。
新人相視一笑,在眾人的掌聲中走向台前。
蔣立亭立刻把哥哥的陰陽怪氣拋在腦後,她用力鼓掌,開心的跟好友八卦起來。
「羲人的老婆是大正妹耶!」
「真的,不枉他從小學就痴痴的等啊!」梅紗跟好友咬起耳朵。「他高中、大學都堅決不交女朋友耶,直到他找到他老婆。」
「難怪我哥畢業,他接學生會長職務後,盡避那麼多學妹和學姊跟他告白,他都拒絕了。」痴心又不花心的好男人,贊!
婚禮司儀介紹完今日的主角後,新人下台去換衣服,菜也陸陸續續的上桌,蔣立亭也把注意力轉回餐桌上頭。
好豐盛的菜色喔!她不禁食指大動,期待菜快點轉一圈到她面前來。
結果讓她意外的,當菜先轉到殷岳眼前時,他卻不是先為自己夾菜,而是幫她以及紗紗服務。
「啊,謝謝。」蔣立亭受寵若驚地道謝。
「好感動喔!」梅紗兩眼發光,看著很多年沒見的老同學,「殷岳,你竟然記得我愛吃雞翅膀。」她相中那只肥美的雞翅很久了,生怕被別人先搶走,想不到老同學竟然幫她布菜,她真是太感動了!
「也記得我只吃雞胸肉。」蔣立亭也感到訝異。「謝謝。」
「你們以前就常常黏在一起,尤其是吃飯時間,吵得我不能睡覺,我連作夢都會夢見你們為了交換便當菜色而吵個不停。」殷岳看著兩人,嘴角微揚,簡單的將過往的事一語帶過。
「這種小事情也記掛多年,為什麼別人說過的話,卻半點也記不得?」今天的蔣御文,機車沒有極限。
「哥,你今天火氣怎麼這麼大!」蔣立亭不知哥哥的火爆脾氣是為哪樁,對他一皺眉,回頭抱歉的對殷岳說道︰「那個……我高中的時候發生車禍,傷到了大腦,很多事情都忘記了,是可以想起一些事情,但是需要很多關聯性事物幫助我,不然頂多只能想起一些片段……
「對了,殷岳,你高中是不是坐在我旁邊?你的位置靠窗戶,在最後一排最後一個位置?」剛剛哥提起他們同班,她腦海中便有一些片段涌出。
她笑著問身旁的殷岳,沒有發現哥哥隔了幾個座位瞪著她,表情非常火大。
「國中的時候你跟哥哥一起上資優班,你通常都坐在他的後面,也是靠窗的位置,有時候我忘記帶錢會去跟哥哥拿,常看見你們在聊天或者討論功課……你好像很喜歡靠窗的位置。」
她的記憶很跳,一下高中,一下國中,接著又跳到國小。
「哥哥一放學就往你家跑,跟你一起學劍道,老師是你爸爸……你高中的時候很少來上課,就算來上課也幾乎都在睡覺,而且還習慣不帶課本……你課本沒帶,老師又不讓你睡覺,你就會把桌子挪到我旁邊,跟我一起看。」
必聯越多,蔣立亭腦海中的畫面越是清晰。
「對吧,我沒有記錯吧?」她很開心自己想起了些過去的事情,此時就像個需要人肯定的孩子,一直詢問殷岳她有沒有記錯。
殷岳看著她開心帶笑的臉龐,極力忍住想伸手模她臉蛋的沖動。沒想到她竟然記得那麼多,他以為她再也不會想起他是誰了呢。
他點了點頭,兀自冷靜地回道:「你沒記錯。」
受到鼓勵,蔣立亭欣喜的繼續挖掘回憶。
這十年來,這種事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有時候在路上會遇見能喊出她名字的人,但她想不起來對方是誰,他們有一些是國中同學,有的是國小同學,不過只要對方能說出名字,以及她曾經跟這個人共有的回憶,她多多少少能夠想起一點點。
「唉,我想起來了,我高一的時候怕你怕得要死!不對啊,小學的時候不會這樣……」
她的大腦像一個搜尋引擎,需要打入多個關鍵字加空白鍵,才能搜尋出相關的資訊,如果資料太久遠,可能需要更多的關鍵字來加強搜尋,但有時候卻僅需幾個字眼就能找到大量的資料。
失憶後再重新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並沒有讓她感到難過、困擾,反而有一種挖掘寶藏的感覺。
畢竟是失去的東西,能夠重新再找回來,已讓她很感激,所以盡避是有點不太開心的回憶,比如被殷岳欺負,現在想來也覺得滿有趣的。
「除了怕我之外,你還記得什麼?」殷岳仿佛能看見她眼中發亮的光彩。
听她用軟軟的聲音,慢慢說起關于他的回億,一點一滴記起他是誰,他之于她,不再是空白的存在。這讓殷岳激動不已,他忍耐著不提起他們曾有的過去,可他沒辦法壓抑追問的。
還記得哪些?還記得什麼?
明知道蔣御文就在一旁怒目而視,知道他恨不得上前把自己大卸八塊,但他就是沒有辦法克制自己想跟她多說話的心。
「只有這些?」見她沒回應,他忍不住再問。
「唔……」蔣立亭眉頭一皺,認真思索著。「我記得不只我怕你而已,班上同學很多都很怕你……對,小齊,就是你!」她指著坐在哥哥身旁的同學大叫出聲,「你有一次下課跟紗紗打鬧,不小心撞到殷岳的桌子,當時你嚇到快哭出來,一直道歉!」
叫小齊的男子聞言垮下臉。「噓,亭亭,這種事情不要講出來!我今天帶女朋友來耶!」拜托讓他在女友面前保持一點形象吧。
「是不想被女朋友知道什麼?你被殷岳嚇到哭著說對不起,還是你跟紗紗從高中時期就兩小無猜,打打鬧鬧?」別的同學故意取笑道。
「誰跟他(她)兩小無猜啊!」高中時期就天天吵架的小齊和梅紗,不約而同的指著對方的鼻子,默契十足地一同回嘴。「我瞎了眼嗎?」連這句話都一起說出。
「璞!炳哈哈在場的同學們像是被拉回到了高中時期,全都笑了出來。
「兩小無猜……」這四個字,觸動了蔣立亭腦海中某段很久遠的回憶。「好像不只是哥哥在你家跟你爸爸學劍道而已,我……好像也跟著去了,我在你家玩過扮家家酒。我小時候還常常寫錯你的名字,有一次你氣不過,逼我罰寫……」天哪!她竟然想起了很丟臉的童年往事。
「小亭,這種事情不需要想起來,乖,吃東西。」蔣御文眯眼,打斷妹妹繼續記起跟殷岳相關的回憶。
可蔣立亭卻透過哥哥的態度,想起了他和殷岳競爭小學的模範生、縣長獎……校際比賽的先發資格,其中,還有他敗給了殷岳,回家之後不滿地低咆的畫面……嗯……這個還是不要講出來好了,以免好強的哥哥臉皮薄,惱羞成怒。
「好啦。對了,殷岳,現在大家都長大了,你應該不會再欺負我了吧?我會寫你的名字!」蔣立亭笑著對殷岳說,神情是活潑快樂的,沒有半點防備。
她嬌俏可愛及不設防的模樣,讓殷岳的嘴角忍不住上揚,她總是有辦法讓他微笑。
「是嗎?寫給我看。」他伸出手往她面前一遞。
蔣立亭還沒有察覺他這麼做很幼稚,身體已經有了反應,率先拉過他的手,身體挪到他能清楚看見她寫字的角度,伸出小巧的食指,在他寬大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他的名字。
「哎呀!」她寫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竟然做了這麼可笑的事,她大吃一驚,然後哀嘆,「天哪,可見那時候你一定把我欺負得很慘,才會讓我的身體反應比大腦快,馬上听話!你千萬不要每次看見我都來這招,我們都長大了!」蔣立亭認真的對殷岳說,接著皺眉想了想,再問:「你是不是高中的時候也對我這麼做過?」
應該不只是小學,高中也這樣對待過她,對吧?
殷岳看著她認真的小臉,突然有一股想笑的沖動。明知道高中時代曾經短暫同班過的小學弟結婚,一定會聚集很多當年的老同學,也會揭開一些隱瞞了很多年的往事。
但是他想見她,想見得不得了,十年來,他沒有一刻不想念這個女孩,即使心里清楚也會在這場婚宴上,遇到絕不會給他好臉色的「前」好友蔣御文,他還是來了。
「我沒有辦法阻自己我不去做這麼有趣的事。」原本陰郁的臉龐,因為眼前的女孩,漾出柔和的笑容。
蔣立亭愣住。「你以前跟我說過一樣的話,對不對?」
殷岳笑出聲來,沒有否認,微微點頭。「我不會道歉的,我一定會再做同樣的事情。」
「為什麼你長大後會這麼惡劣?」蔣立亭看著不合作的他,不禁撻伐。「你小時候明明就不會啊!家里我最小,又只有我一個女生,堂哥們都沒有人要陪我玩家家酒,只有你會陪我玩,而且我們還在你家用烤箱烤香蕉蛋糕,我烤得很難吃,你也吃了!」
她腦海中浮現一個五官深邃的小男孩,穿著深色的和服,姿態優雅地跪坐在榻榻米上,皺著眉頭,二話不說的吃著她第一次制作的甜食,後來她才知道那玩意兒難吃得要死。
她也突然想起了早上山門前,在新鄰居屋檐下的那個晴天女圭女圭,以及記憶中那個溫婉的日本女人——她是殷岳的媽媽。
原來他們以前是鄰居,而且住得這麼近。
「媽媽從小就告訴我,不能辜負女孩子的心意。」殷岳謙虛地回答。「即使真的很難吃。」
「可惡,我一定會做好吃的蛋糕給你吃,洗刷恥辱!」蔣立亭深覺自己在甜點上的專業被人看輕了。
「我會等著。」殷岳內心萬分期待。「就這樣,你不記得別的了?」
「有啊!我還記得小時候玩家家酒,你會逼堂哥們演我的妹妹和小孩。」他小時候就表現出惡勢力,現在想來真的很好笑。「你會叫他們把圍巾圍在腰上,當作裙子。」
蔣立亭因為回憶笑眯了眼。「我如果演媽媽,你就會當爸爸,你曾經說過要我長大後當你的新娘……唉?!」直接把回」憶中的畫面說出來後,她才驚覺自己語出驚人。
想起來很好笑,但說出來很詭異,而且殷岳被嚇到愣住了,直盯著她說不出話來,害她忽然覺得很窘。
「啊炳哈,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時候發生的事了,好像還沒有上小學,你忘記也很正常,是我太奇怪了。」蔣立亭干笑著打圓場,一邊暗罵自己的腦袋怎麼會出現這麼久遠的回憶?偏偏近期的都沒有想起來,丟臉死了!
「你不奇怪。」殷岳嘴角上揚的弧度加深,讓人一眼就能明了他的心情從烏雲密布的陰天,變成了大晴天。「因為我也記得我小時候說過什麼話,清楚的記得一我說過我會娶你。」
他眉眼含笑,看著一臉呆愣的蔣立亭,看得她從尷尬變成更尷尬,對上他目光時還紅了臉,最終不敵他無限深意的笑容,敗下陣來,轉頭去吃菜。
「這個海哲皮好好吃……」一听就知道是鴕鳥心態的逃避。
殷岳沒有再逼迫她,只是笑著,而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他改變了決定。
原本,他只是想守護著她,只要能夠遠遠的看著她快樂無憂的模樣就好,因為她不記得關于他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