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妻 第二十七章 妥協

作者 ︰ 一小壇

舒玉見文老爺進屋來,便站起來想要離開,卻被文老爺阻止。

「丫頭來陪爹爹說會兒話。」文老爺一手抓在舒玉胳膊上,掐把著她轉身坐了回來。

舒玉無奈的看著明顯高興的文老爺,順從的坐了回去,笑著道︰「好些日子沒見爹那麼開心。」

「沒好事也不能整天哭喪著臉。」文老爺模了模胡子,對許氏道,「你家那位姐姐可來的不是時候,京城里傳來消息,之前那事皇上好像還挺看重,我一個人是沒法說了算,還有好幾個官員在上頭看著呢。」

「老爺說的是。」許氏點了點頭,面上露出幾分疲憊,「我這位姐姐從前跟我關系也就那麼回事,這是有事了才過來求我,我原本也不想答應的。」

「若是你那位姐夫之前有些政績,我也還能使點力氣,」文老爺撇撇嘴,「成天就知道吟詩作對,把分內的事情全都交給幕僚們,我前幾天問了他幾句,居然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真不知道這些年究竟在做什麼。」

「那是我遠方的表兄,」許氏語氣更淡,笑意也斂了幾分,「打小是極有才華的,原本也是一心要著書立傳,只是家境不好,不得不出來謀生罷了。」她想了想,似乎有些遺憾的說,「可惜了當年的一身風骨,如今也……」最後的話終究沒說出來。

「話雖如此,」文老爺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聖人也曾說過,在其位謀其政。我看你那位表兄就是讀了太多的老莊,又欣羨魏晉風骨才會如此作態,他倒是飲酒縱情,卻苦了治下的百姓們被一群無德無能的幕僚們玩弄于鼓掌之間,實在不是件妥帖的事情。」

許氏想了想,對文老爺點了點頭︰「也是如此,他那個性子本就該尋個閑差。」

「尋個閑差,說得輕巧。」文老爺似乎有點不屑,哼了一聲,「既想要清閑差事好自娛自樂,又不想短了銀子窮困生活,世間哪兒有這等好事。」

許氏看著文老爺,臉上露出一絲笑,伸手替他倒了茶︰「他是家境不好所致,從小就立志要讓我那遠方姨媽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違了安平樂道,怕是心中更為苦悶。」

「既然苦悶,不如少喝些酒,少尋歡作樂。」文老爺接過茶水,喝了一口,放在桌上,「不能隨心所欲,那就安分守己,我也能敬他三分。」

「隨他吧。」許氏對這個話題沒了興致,扭頭去撥弄花瓶里新插上的花。

「就算是文家有幾分家底,我還不是照樣老老實實的做自己的差事,從來不敢有半分怠慢,能混到如今的位置,雖然也有家族庇佑,我自己也沒少費力氣。」文老爺說著說著,開始自我夸贊起來。

「誰不知道我家老爺志向高遠,」許氏斜睨著文老爺,語氣里帶著笑,「寧可放棄京城里的安閑差事,跑來這里那麼多年。」

「也難為夫人陪著我受了那麼多年的累。」文老爺看著許氏,眼中的嘲諷和不屑全都褪去,只有滿滿的溫情。

許氏被文老爺看的有幾分不自在,想到舒玉還在旁邊,連忙回頭看舒玉,見她眼觀鼻鼻觀心的端莊坐直裝作沒听到,不由得嗔怪的瞪了文老爺一眼。

文老爺絲毫不以為忤,反倒哈哈大笑起來,將手中的茶碗擎起來,茶水全數倒入口中,居然有幾分武夫的粗魯,又顯得格外可愛。

許氏自然是從來都敵不過文老爺臉皮厚,垂下眼楮專心看手里的繡花。許氏在家里很少有閑的時候,除了安排家中瑣事,她手里總是拿著針線,或是捧著一卷書,舒玉從沒見過許氏犯懶或者偷閑,這是一個令舒玉心中驚奇的真正意義上的淑女。

文老爺怕許氏面皮薄回頭真的惱了,也不敢再逗她,轉身看向舒玉,關切的問︰「我家大姑娘這兩天是不是有點瘦了?」

「吃的比平日還多呢。」舒玉微微一笑,低頭道,「大概是長個兒了,爹才覺得瘦了。」

文老爺听了頓時好奇,拉著舒玉站起來,比了比正好到他胸口,不由得笑嘻嘻的對舒玉說︰「我家大姑娘真要成大姑娘了。」

「本來就是大姑娘呢。」舒玉看文老爺高興,笑得更放松。

「這兩天怎麼沒見舒晴那孩子?」文老爺模了模舒玉的腦袋,終于想起來自己不止一個閨女。「還有舒穎,沒過來請安嗎?」。

「舒晴這兩天規矩學的差,總是毛手毛腳的,被關在屋里不讓出來,罰她抄寫詩經磨性情。」舒玉看許氏沒回話,這才開口,「舒穎這兩天身上不舒服,娘說讓她在屋里好生休息。」

「又不舒服?」文老爺皺起了眉頭,「這孩子怎麼總是病怏怏的,請大夫來看了嗎?」。

「大哥幫著診了脈。」舒玉小心翼翼的說,看文老爺神色沒變,才繼續說道,「說是前幾天受了驚嚇,晚上又沒睡好,才會白天沒什麼精神,這兩天在屋里好好休息,三餐按時吃就會無事。大哥說無事不要隨意用藥,對身體並不好,尤其是舒穎年紀還小,更不能輕易用藥。」

「瞧瞧,我們大姑娘跟著舒寧,都快成個女神醫了。」文老爺眯著眼笑了,表情卻讓人有些看不透。

舒玉不知道文老爺這樣的反應是高興還是惱怒,也不敢再說什麼,低眉順目的坐在旁邊。

「罷了,」文老爺嘆了一口氣,像是頓時老了幾歲,苦笑道,「他既然那麼不喜歡,我還能強壓著他一輩子?好在學醫也算是一技之長,也不會被yin詞艷曲移了性情,總算是件有利于民的好事」他忍不住哼了一聲,像是在自我嘲諷,「我這麼個佞臣,居然兒子要去懸壺濟世?」想到這里,再度無奈的搖了搖頭。

舒玉見文老爺這副模樣,一方面替舒寧松了一口氣,一方面又覺得文老爺也很可憐,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去告訴舒穎,讓她想明白了就來找我說話,要是有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我就繼續讓她去玩那些勞什子的詩詞。」文老爺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這麼說,又心不甘情不願的補了一句,「總歸姑娘家也用不著心中有多少丘壑,偶爾吟個酸詩,也挺招某些人稀罕。」

舒玉听了這話,連忙點頭答應下來。

「但是舒彥,是絕對不讓他再去踫那些沒用的東西。」文老爺話音一轉,嚴厲地道,「他要還心存僥幸,就讓他趁早死了這份心我活著一天,就見不得他這樣」

「老爺。」許氏輕咳了兩聲,提醒再次激動起來的文老爺,又給他倒了一杯茶,「孩子都還小,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我就是怕好好說他們都不怕。」文老爺訕訕的接過茶水,又回頭瞪了偷笑的舒玉一眼,「將來舒彥要是像了你家姐夫,我就算死了都得氣活過來。」

「卻忘了造化甚偉,」許氏低聲在文老爺耳邊調侃,「頃刻即一生,轉瞬即隔世,以汝為鼠肝蟲臂,焉能死而復生?」

文老爺哈哈大笑,拍拍舒玉的肩膀道︰「什麼時候讀書能像你母親這樣,不是做作的傷春悲秋,這才是真正能讓人心服口服的說上一句才女。」

注︰《莊子.大宗師》「偉哉造化,又將奚以汝為?將奚以汝適?以汝為鼠肝乎?以汝為蟲臂乎?」子來將死,子犁對他說了上面這番話,意謂造物變化無定,人死之後也可能來生成為鼠肝蟲臂,應當隨緣而化,不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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