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詩事件,最後以教習先生被趕出府,采薇園的丫鬟婆子受罰而結束。至于裴元容,據說當晚被發現「失足落水」,落湯雞似地救上來,「性命垂尾」地送回采薇園,「好容易救醒」,抱著裴諸城只管哭著承認她被教習先生誤導的錯。如此淒慘的狀況終于打動了裴諸城的心,只狠狠地斥責一頓,罰了二十戒尺。
污蔑嫡女的罪名,這樣輕輕揭過,章芸的手段不可謂不高。
裴元歌早料到這個結果,畢竟,裴元容也是父親心愛的女兒……幽幽嘆息,報仇的事情不能急,要慢慢來。又著手研究舒雪玉給她的名單,要先接觸試探下,不能貿然便拿玉佩去找。府內的人好說,但府外的人,她必須要出去一趟才行。
所以,這日,裴元歌便帶著紫苑出府。
才剛走到門口,便遇到身著大紅灑金立領繡襖裙的裴元容,衣著鮮艷,卻也掩飾不住面色的蒼白,看到裴元歌,眼眸中閃過一抹怨恨,想起章芸的殷切叮囑,還是擠出幾分笑容,勉強道︰「四妹妹要去哪里?」
裴元歌微微一笑︰「三姐姐大好了?我見天氣好,想出府逛逛。」
出府?裴元容自認為抓住了把柄,皮笑肉不笑地道︰「四妹妹,你可是裴府的小姐,又不是青樓女子,怎麼能隨意上街拋頭露面呢?這不是丟咱們裴府的顏面嗎?傳出去,就連父親也會被人指責教女無方!他才剛接任刑部尚書,四妹妹怎麼能在這時候添亂呢?」果然是沒娘教養,不懂規矩!
裴元歌神情迷惑︰「三姐姐,難道你出門都不戴帷帽,不乘坐馬車,而是公然拋頭露面嗎?」
女子帶著帷帽,遮擋住容顏,又在馬車里,談何拋頭露面?這話倒像是在質疑裴元容以往上街不守規矩,真正有失顏面的人是她。裴元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想了想又道︰「四妹妹要出門,可曾得到姨娘的允許?畢竟姨娘現在執掌裴府,四妹妹不說一聲,恐怕不合規矩吧!」
想讓姨娘會允許她出府,想得美!
裴元歌神情自若︰「父親曾經給過我特許,說無事可以到外面轉轉,即使是女兒家,也該開闊眼界,增長見聞,不要學某些腌人,眼皮子淺,行事卑劣,大不成體統,那才真的丟了裴府的顏面呢!」這話表明她出府是得到裴諸城特許的,無需向章芸通報,後面則是指責裴元容先前行事卑劣腌,卻說得滴水不漏,任誰也抓不住她話里的把柄。
末了,還特意故作疑惑地問道︰「難道三姐姐沒得到父親的特許嗎?哎呀,我忘了三姐姐剛被父親責罰了,難怪沒有特許呢!不過三姐姐不用擔心,只要你以後謹守本分,不再生事,總有一天也能像我一樣得到這種特許的!」這就是赤一果一果地炫耀和挑釁了。
從前都是她在裴元歌面前炫耀,何時情形竟然顛倒了過來?裴元容幾乎氣炸了胸膛。
不過,她也得意不了幾天,章芸親口答應她,在父親壽宴那天,定會讓裴元歌聲譽掃地,再也抬不起頭來,好給她出氣!望著裴元歌離去的身影,裴元容臉上慢慢露出怨毒的笑意……
她出府的事情,章芸肯定會得到消息,為了不被她發現異常,裴元歌幾乎見了店鋪就進,巧妙地將舒雪玉的人所在的店鋪包括在內,先接觸人,再作打算。
然而,看著那些人所在的店鋪名字,裴元歌的心中卻越來越疑惑,到最後幾乎呆愣住了。
這些店鋪,她太熟悉了……幾乎大半都是她前世的陪嫁。而這些陪嫁,是章芸給她的,說是自己的心意,也就是說,這些鋪子是章芸名下的。而現在,舒雪玉的人卻在章芸的鋪子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懷著滿月復心事,裴元歌慣性地踏入一件玉器店。隨意掃了幾眼,正要離開,目光忽然落在一塊雞血石上。
玉石顏色鮮亮,紋理勻稱,如果做成印章,必定沉穩而又雅致。
父親壽誕將至,將此作為壽禮倒也不錯。
見裴元歌氣度不凡,舉止尊榮,掌櫃不敢怠慢,殷勤地道「姑娘您真是好眼光,這塊雞血石就算在整個京城也算中上品了,才五百兩。」
五百兩,價格還算公道。
裴元歌點點頭,正準備報裴府的名號,忽然櫃台後的藍緞錦簾一掀,衣著華貴的男子翩然出現,兩下一打照面,都是一怔。這人頭戴紫金冠,身著寶石藍通身袍,渾身金尊玉貴,竟是安卓然。還真是冤家路窄!
雖然帶著帷帽,但安卓然也認出了裴元歌,臉色頓時難看起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雞血石上,眉梢一挑︰「想買這塊雞血石?行啊,一千兩!」
別說他突然漲了一倍價錢,單這是鎮國候府的店鋪,裴元歌就沒打算買,轉身就走。
想走?沒那麼容易!
「裴元歌,你應該清楚裴府的處境,沒錢就不要窮擺闊,逛這種上檔次的玉器店,這里隨便一塊玉都要好幾百兩,你買得起嗎?」安卓然故意嚷嚷得很大聲,不止店鋪內原本的客人,就連門外的行人也被吸引來,紛紛探頭探腦地往里看。
在他看來,裴諸城當了這麼多年的將軍,連個爵位都沒撈上,可見有多差勁。這種府邸,絕不會為一個女兒拿千兩買玉石。這樣他就可以肆意辱罵,出一口惡氣,也讓裴府當眾丟回人;當然,如果為了名聲逞強要買,他白賺五百兩銀子不說,裴府的情況肯定更加雪上加霜,而引發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裴元歌日子更不會好過。
不管怎麼算,都是他佔了便宜,裴元歌會倒霉。
裴元歌駐足,憤然回頭。
「怎麼,逞強非要買?先說好,本店只接受現錢,實在是我信不過裴府,如果拿了我的玉石不給錢,我找誰喊冤去?」安卓然搶先開口,京城富貴人家,哪家的女眷出門會帶著成百上千的現錢?都是在店鋪記賬,然後每月一結,或者每季一結。他這樣說,只是故意擠兌裴元歌,讓她更加難堪而已。末了還假惺惺地道︰「何必為了一時意氣,更加雪上加霜呢?出門左轉有個玉石鋪,價格實惠,幾十文就能買到一塊玉飾,剛好適合貴府!」
叫出了裴府的名號,話又說得這麼刻薄,如果她就這樣忍氣走了,在不明內情的人眼里,別說她,連裴府都要被人戳脊梁骨;但如果就這樣認了一千兩,做了冤大頭不說,還便宜了安卓然,實在憋屈!如果說之前裴元歌對退婚一事還算淡然的話,這會兒安卓然的小肚雞腸和刻薄實在激怒了她。
做冤大頭可以,但至少要給安卓然一個教訓!
想了想,裴元歌對紫苑低聲吩咐了幾句,轉頭冷冷道︰「那就請世子稍候,現錢馬上就到。」即使隔著帷帽的紗幕,她的雙眸中還是射出了幾分寒意。想看裴府出丑,想讓她難堪?好,那就看看到最後到底誰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