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通報聲,太後眉頭微蹙,這時候皇後怎麼會過來?口中道︰「請皇後進來吧!」
鳳釵珠翠,身著紅色宮裝的皇後匆匆入殿,腳步聲和神色中都帶著關切焦慮之色,只是在看向裴元歌時眸光閃爍,令人捉模不透。行禮過後,皇後便溫文地道︰「母後,臣妾這次前來,是為路太醫之事。臣妾知道,趙婕妤最近的行為放肆,沖撞了母後。只是,趙婕妤畢竟懷有龍裔,皇家子嗣乃是大事,還請母後寬宏大量,以大局為重,原宥了趙婕妤這遭吧!」
貌似恭謙的話語中,對太後的指責之意卻十分明顯。
事情才剛發生沒一會兒,皇後就匆匆趕來……太後心中憤怒,表面卻還是笑著,淡淡道︰「哀家怎麼不明白皇後你的意思呢?哀家還以為皇後這時候過來是為了請安,怎麼開口閉口道都是在指責本宮?皇後別忘了,哀家是太後!」
「臣妾不敢!」听太後搬出身份,皇後十分不忿,話里帶刺地道,「母後這實在是誤解了臣妾,臣妾是听說趙婕妤妹妹動了胎氣,前去探視。听說好幾位太醫都束手無策,只剩下路太醫醫術最為高超,卻偏偏在母後這里耽擱。臣妾也是為了大局著想,畢竟皇室子嗣是大事,所以想來勸勸母後,就算真對趙婕妤妹妹有什麼不滿,也該看在她懷有龍裔的份上多寬容些,母後您說對嗎?」
被太後壓制了這麼久,終于抓到太後的把柄,心中的舒暢可想而知,因此這番話說得十分順溜。
听了這話,太後就知道,方才自己被氣昏了頭,賭氣說出那樣的話語,這點錯漏竟是被皇後牢牢抓住,現在故作姿態地來勸說自己,待會兒再帶著路太醫過去給趙婕妤診治,便將心胸狹窄,不顧及皇室子嗣的罪名牢牢實實地扣在了她這個太後頭上,同時又表現出皇後的大度賢惠,以大局為重,踩著她這個太後的顏面,為皇後的形象增輝……。很好!很好!
太後慢慢點著頭,眼眸中流露出尖銳狠厲的精芒。
難得在與太後的爭執中佔了上風,皇後十分得意,看到太後那樣的眸光,不但沒有害怕,反而更覺得舒暢快意,越發賢惠地道︰「如果說母後您還在生氣,不如沖著臣妾來吧!再怎麼說,統御六宮是臣妾的職責,趙婕妤妹妹沖撞了母後,臣妾也難辭其咎。趙婕妤妹妹懷有身孕,身體貴重,不能受刺激,臣妾倒是無妨,只要能讓母後氣順就好,免得傷了身體,那就是臣妾的罪孽了。」
眼眸微彎,溢出的光彩中充滿了宛然的笑意,話語謙和卑微,眼眸中卻全是挑釁。
「皇後娘娘恐怕是誤解了。」裴元歌見時機成熟,插話進來,先向皇後福了福身,這才道,「听皇後娘娘的意思,似乎是為了路太醫而來。今晚太後娘娘身體有恙,路太醫為娘娘診斷平安脈時,建議以針灸調養。皇上派人來時,路太醫正在為太後娘娘施針,不能中斷,又擔心趙婕妤的情況,這才說先請別的太醫。現在太後娘娘施針完畢,立刻吩咐路太醫前去,還在準備安胎養身的藥材,要一並帶給趙婕妤呢!太後娘娘身為太後,對皇上的子嗣當然關切,若非事出有因,又怎麼會留著路太醫呢?」
听到裴元歌開口,巧言令色地替太後辯解,把事情推得干干淨淨,皇後忍不住心頭怒火,死死地盯著她,冷笑道︰「裴四小姐跟太後果然情深啊……。」
「太後娘娘待小女如若己出,小女又不是不懂感恩之人,怎麼可能對太後的厚愛不感激呢?」裴元歌言笑晏晏,貌似天真地道,「不過皇後娘娘可別以為,小女是因此才替太後娘娘說話,實在是事實如此,就算到皇上跟前,小女也是這樣的話,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了!」
皇後听著,忍不住咬牙切齒。
听裴元歌話里的意思,似乎還想到皇上跟前為太後作證。裴元歌現在本就深得皇上的心思,她說的話,皇上必然相信。到時候以裴元歌的伶牙俐齒,再添油加醋幾句,夸大施針中斷對太後身體的影響,甚至可能會弄出個性命之憂。到時候,她這個皇後方才的話,非但不再是寬容大度,體恤妃嬪的賢惠,反而會變成對太後的大不敬,以及不孝。
這個罪名,就算她是皇後,也很難兜得穩。
好個裴元歌,當真是聰明伶俐,巧舌如簧,只是幾句話便扭轉乾坤!
與皇後的抑郁相反,太後卻是心中暗喜,這些辯解的話,她自己當然也能夠說,但自己為自己辯解,許多事情只能點到為止,遠不如由裴元歌這個局外人說得淋灕酣暢。尤其,她話語中隱隱透漏出指責皇後忘恩負義,翻臉針對她這個太後的意思,更是戳中了太後的心窩。
「唉,還是元歌你這孩子貼心,懂哀家的心思!」
太後當即神色黯然,又是傷懷又是因為地拉著裴元歌,緊握著她的手,動容地道︰「先皇過世已久,哀家這心早就是槁木死灰,早就有心隨先皇于地下,只是心里記掛著皇上,放心不下,這才勉強活著。就是這樣,還有人質疑哀家的心思,真是……。」說著傷痛地嘆息,聲音微微哽咽,攬著裴元歌道,「還好有你這孩子!」
「太後娘娘千萬別這樣,您對皇上的心思,對宮里嬪妃的慈愛,大家都是知道的,皇上跟您是母子,深知太後娘娘您的性子,定然不會被小人讒言所欺,對太後娘娘產生誤解。別說皇上,就算是趙婕妤,小女想她也明白您的慈善,知道是事出有因,絕不會多想的。太後娘娘您就不要為此難過了!」裴元歌柔聲勸慰著。
兩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盡顯太後的委屈和皇後的霸道無理。
偏巧就在這時,門外又傳來通報聲,說是趙婕妤派了貼身大宮女臘梅前來拜見太後。
臘梅裊裊婷婷地上前,拜倒在地,恭聲道︰「奴婢臘梅,奉婕妤之命前來向太後請安。婕妤白天在萱暉宮冒犯了太後娘娘,被皇上斥責後認真反省,已經深知其錯。只是沒想到突然身體不適,甚至驚動到了太後這邊,婕妤心中十分不安,又听說太後娘娘貴體有恙,婕妤更加擔憂,只是尚在禁足之中,不敢隨意出寒露宮,所以命奴婢前來探視,不知道太後娘娘如今可好些了?」
太後有些捉模不定趙婕妤的用意,淡淡道︰「有勞趙婕妤掛心了!」
听著臘梅的話語聲調,裴元歌心中一動,忽然道︰「臘梅姑娘來得正好,路太醫剛剛在為太後施針,不能中斷,這才耽誤了時間。為了這個,皇後娘娘還替趙婕妤抱不平,特特地到萱暉宮來理論呢!」
臘梅看了眼皇後,眼眸微垂,文文靜靜地道︰「原來路太醫是在為太後娘娘施針,針灸之術需得一氣呵成,不能中斷,難怪路太醫無法分身呢!听到這個消息,趙婕妤本就說,太後娘娘對宮里的嬪妃素來慈愛,又心系皇室子嗣,若知道婕妤身孕有恙,定然比別人還要著急,豈有不讓路太醫前來的道理?定然是有事情絆住了,果然!不知道太後娘娘的鳳體如何?趙婕妤特意叮囑奴婢,說娘娘您是太後,身體康健關系著皇宮乃至大夏王朝的安穩,可千萬不能輕忽,定要調養好了才是!」
听了這番話,太後和裴元歌頓時明白了趙婕妤的如意算盤。
若是皇後不在此處,趙婕妤派臘梅前來說這番話,倒還有可能是故作姿態,以此來擠兌太後,表示她的忍讓和以大局為重,順便討好皇上,那就有向太後示威挑釁的意思;但現在皇後就在旁邊听著,臘梅卻仍然如此說,而且絲毫不帶猶豫,處處都提著趙婕妤的叮囑,那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看來,今天栽了個跟頭後,趙婕妤也意識到自己鋒芒太過。
太後畢竟是太後,又有葉氏撐腰,在宮中威望素著,連皇上都對她十分敬重,少有違逆。趙婕妤雖然懷有身孕,畢竟只是婕妤,又是晚輩,跟太後對抗不會有好結果,倒不如找個機會和解。因此晚上鬧了這麼一出,又故意鬧騰到太後的萱暉宮,如果太後派路太醫過去,她可以說太後不計前嫌,令她十分感動悔愧,就此向太後示弱示好;如果太後不派路太醫過去,她就會向現在這樣,派臘梅過來為太後解釋掩飾,婉轉地表明自己的示好之意。
尤其,皇後是從寒露宮過來,皇後和太後關系不睦這件事現在已經不算秘密,趙婕妤想必也能猜到皇後過來後會說些什麼,挑準時機讓臘梅過來,為太後掩飾,當著太後的面打了皇後的臉,示好之意再明顯不過。
看著皇後越發扭曲的臉,裴元歌忍不住懷疑,皇後會到萱暉宮來,這其中是不是也有趙婕妤的功勞?利用太後和皇後不睦的事實,算計皇後一把,踩著皇後,借此來修復跟太後的關系?
倒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宮里的女人,真沒有一個是簡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