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裴元舞所料,看到裴元舞的神態言行,裴諸城根本就不放心,怕她又生出事端,就在流霜流絮扶裴元舞回到雨霏苑後不久,四個身著黑色勁裝的裴府護衛便來到了雨霏苑的院門口,如同四座山一樣,守著雨霏苑,不許任何人出入。
看到這幅場景,流霜流絮不由得贊嘆大小姐有先見之明。
很快的,雨霏苑正房便傳來了裴元舞惱怒地呼喝聲︰「你們兩個丫鬟簡直反了天,現在只當父親是裴府主人,不再把我這個小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別以為我好欺負!」
緊接著是流霜流絮軟語勸慰的聲音,卻根本無法安撫裴元舞。
「滾!都給我滾出去!別讓我再看到你們在雨霏苑,不然我打斷你們的腿!都給我滾!」裴元舞的厲聲呵斥清清楚楚地從正房傳了出來,然後是忙不迭出門的腳步聲,流霜流絮的央求聲,以及裴元舞憤怒的驅趕和威脅,最後是流霜流絮被強推出門,然後「砰」的一聲,門被緊緊關上。
四個裴府護衛彼此對視,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訝。
先前只听說這位裴大小姐寬厚溫和,非常有大家風範,深得大將軍的寵愛。今天被大將軍派來守雨霏苑的院門,顯然是大小姐做錯事被罰禁足,這已經讓他們很驚訝了。沒想到竟然會听到大小姐大發脾氣,甚至要打斷丫鬟腿腳的狠辣言辭,哪有一點的寬厚溫和?看來傳言果然不可信,那些說大小姐好話的人,不知道受了多好的好處,存了什麼樣的心思呢!
這樣的人,跟冷靜睿智,思慮縝密卻又心存仁厚的四小姐比起來,真是天差地別。
這四個護衛都是經歷過白衣庵遇襲事件的,當時裴元歌的機敏應變,對諸事的考慮和分析都十分到位,那麼危機的時刻,還考慮到白衣庵師太們的安危,提醒她們一道離開,給他們這些護衛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現在兩下對比,頓時覺得大小姐不如四小姐遠矣,難怪大將軍對四小姐那般喜愛!
就在這時,流霜流絮相互攙扶著出來,裝作沒看到四名護衛,就想出去,當然立刻被四人攔阻下來。
「大將軍……啊不,老爺有令,」這些護衛都是曾經跟隨裴諸城的親兵,稱他為大將軍慣了,直到現在也沒改過來,常常口誤,「說大小姐患病,需要靜養,不許任何人探視,同時也不許雨霏苑的任何人外出。兩位姑娘還請留步!」
流霜流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流霜先開口。
「護衛大哥,你也听到了大小姐剛才的話,讓我們姐妹兩個趕快離開,不許再呆在雨霏苑,不然就要打斷我們的腿呢!」流霜眼淚盈盈地道,她容貌本就秀美,衣著妝飾又精致,越發顯得楚楚可憐,「實不相瞞,只因為我們姐妹剛才奉老爺之命,將大小姐帶回雨霏苑,大小姐正遷怒我們,說不定真的打斷我們的腿。護衛大哥你行行好,就讓我們姐妹先離開吧!」
流絮也幫腔道︰「是啊,護衛大哥。我們姐妹都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實在過活不下去,這才被賣給人牙子,說起來這都是命!我們是丫鬟,小姐生氣了要打要罵,按理說我們也只能受著,可是畢竟……」說著,眼眸中流露出無限淒然,「護衛大哥,我看你們也是窮苦人家出身,就算看在咱們同病相憐的份上,就可憐可憐我們,讓我們姐妹暫時離開,等大小姐消了氣再回來,行不行?」
兩人一搭一唱,巧妙地透漏出兩層含義。
第一,她們是知道事情始末的,並且是因為听從裴諸城的命令而得罪了裴元舞,這才被遷怒,是在不動聲色地透漏,她們雖然是裴元舞的丫鬟,但是現在是心向著老爺,不會幫大小姐做事;第二,就是故意大出同情牌,點明自己也是窮苦人家出身,身為下人身不由己,好勾起四名護衛同病相憐之感,對她們心生憐惜,進而放她們出院。
流霜流絮本身並沒有這麼深的心計,都是按照裴元舞的吩咐而來。
裴元舞的算計謀劃並沒有錯,听了兩人的話,想到裴元舞方才的怒吼聲,再加上這四名護衛也都是窮苦人家出身,對流霜流絮的確十分同情。尤其,兩人都是柔弱縴細的清秀佳人,就更讓四名護衛心軟。但裴元舞卻算錯了一件事,這四名護衛畢竟是跟隨裴諸城的親兵,早就在軍隊養成了習慣,令行禁止,對裴諸城的話奉若綸音。
因此,他們雖然同情流霜流絮,卻也不敢松口。
「兩位姑娘,大……老爺吩咐了,的確不能讓任何人外出,我們奉命做事,不能有絲毫違逆。」其中一名護衛面露同情,忍不住道,「我看,大小姐現在悶在屋子里,你們就先別往她跟前湊,回自己房里,或者到小花園轉悠轉悠,等大小姐氣消了再說?再說,兩位姑娘在雨霏苑應該也有段時日了,隨便找個小丫鬟盯著,跟你們報告大小姐的動向,你們注意些,別跟大小姐撞上就好!」
他倒是一片好心替兩人出主意,可惜卻並非流霜流絮所想要的。
兩人又央求了幾句,故意把自己的情形說得極為淒慘,但四名護衛早得了裴諸城的叮囑,要守嚴實雨霏苑,不許任何人出入,因此盡管一個個面露同情,卻還是咬緊了不肯松口。只氣得流霜流絮咬牙切齒,幾卻又無可奈何。
又糾纏了一會兒,終于有名護衛警覺道︰「大小姐只是在氣頭上撒脾氣,你們躲著她就是了,為什麼一定要離開雨霏苑?難不成這中間有什麼內情嗎?」
流霜流絮心中都是一驚,彼此對視,都看出了眼眸中的為難。
流霜道︰「既然老爺吩咐,不許外出,但雨霏苑沒有小廚房,這一日三餐……」
「這你們不用擔心,日常用度老爺會吩咐人送進來的!」另一名護衛好心解答道。
還好,至少雨霏苑還沒有徹底與外界斷了聯系!流霜流絮暗自慶幸,眼看著在這些護衛身上打主意顯然是不可能,便不再耐煩跟這些人多費唇舌,當即轉身回去跟裴元舞稟告這個消息,另謀他策。
見兩人轉身,竟又回到正房大小姐所在的屋子,四名護衛臉上都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是大小姐惱怒,不願意看到她們嗎?怎麼一轉頭兩人又自投羅網去了?思索之下,隱約察覺到不對勁兒,不禁懷疑方才兩人只是在演戲,原本對兩人的同情頓時不翼而飛,更打定心思,一定要好好守著雨霏苑,完成大將軍的命令!
為了能夠讓流霜流絮出院,幫她傳遞消息,裴元舞甚至連她最在乎的顏面都不要了,不惜在人前表現出刁蠻狠辣的模樣,沒想到那群護衛被她的表演所迷惑,卻還是死心眼兒地不肯讓流霜流絮出去,必定是父親提起叮囑過,四名護衛這才如此嚴密,不肯漏絲毫破綻。
看起來,父親這次真的是鐵了心了!
裴元舞心中更加煩憂。
連著幾天,雨霏苑門口的護衛天天輪值,但卻都十分嚴密,沒有半分空隙可鑽,將雨霏苑守得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裴元舞威逼利誘,用盡各種辦法,甚至連美人計都用上了,卻始終拿這四個護衛無可奈何;雖然有人定時給雨霏苑送各種日常用度,裴元舞也試圖收買這些人,拿金銀錁子打賞,的確曾經因為得到些好聲氣,但看著這些人見風使舵的貪婪模樣,就知道絕不可靠。
這樣的人,裴元舞怎麼能夠放心把近兩千兩的銀子,和她的終身都賭上去?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裴元舞越來越焦躁,也越來越絕望。
但入宮成為貴人,讓所有人都跪伏在她的腳下,這是裴元舞從小就想要的前程,尤其,沉沉浮浮後,好不容易,她在太後那里得到了機會,眼看著入宮唾手可得,卻在這時候被裴諸城橫插一檔,擋在她面前,如同一座難以逾越的山脈,這讓裴元舞如何甘心?絕不甘心!絕不認命!誰也不能阻止她!
憑什麼只有裴元歌才能如此?明明她也才貌雙全,比裴元歌更出色!
父親就是偏心!終有一天,父親會為他此刻的偏袒而後悔,而付出代價!
裴元舞咬牙切齒地想著,染了蔻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
雨霏苑被監守的消息,當然也傳到了裴元歌的耳朵里,听著紫苑楚葵她們疑惑不解的各種猜測,裴元歌眼眸半垂,神色帶著幾分陰冷。裴元舞被禁足的原因不難猜測,她本就是對入宮十分執著的人,這些日子太後都沒宣召她,只怕是裴元舞急了,露出行跡,被早有察覺的父親逮個正著,因而才將她軟禁起來。以父親的性子和手段,若是下了決心,必定不會給裴元舞任何可乘之機。
但是裴元歌並未因此而放松,在父親的壓制下,裴元舞的確暫時不可能翻出什麼風浪,真正值得憂慮的,還是太後對裴元舞的心思。如果太後有心,下了懿旨,就連父親也無法違逆!裴元歌心里很清楚,雖然說太後對她十分看重,但並沒有放棄裴元舞這顆棋子,只是暫時晾著裴元舞,吊吊她的胃口而已……
必須要想辦法解決這件事!
就在這時,青黛忽然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道︰「小姐,太後派人來宣旨,讓您和大小姐到前廳去接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