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逸靜眼神閃爍,隨即又挺了挺胸,勉強迎上裴元歌那溫和卻懾人的眸光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這邊,神情雖然還算無恙,眼眸中卻閃爍著各種猜測的光芒。
就在這時,裴元歌卻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言笑嫣然地走近,悄悄握住溫逸蘭的手,這才道︰「我知道了,溫三小姐一定是想著溫姐姐明兒要出嫁,以後沒有姐姐疼,因此吃起秦姐夫的醋,這才鬧講起來的吧?」說著,微微頓了頓,笑意宛然地看著溫逸靜,盈盈道,「秦姐夫是翰林,溫伯父也是翰林,若說溫三小姐覺得秦姐夫委屈了溫姐姐,豈不是連溫伯父也折進去了?我就第一個不信!溫三小姐,你說是不是?」
溫逸靜一怔,沒想到裴元歌居然祭出了溫睦斂,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裴元歌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若溫逸靜再堅持原本的話語,那豈不是說她看不起親生父親?這樣大庭廣眾之下,不孝的罪名可是扣得嚴嚴實實;而且,她之前故作關切實為挑釁的話語,傳到父親耳朵里不要緊,最多也就是挨幾句訓斥,但裴元歌這話若傳到父親耳朵里,她定然討不到好,說不定會狠狠地觸怒父親,再難翻身。
這個裴元歌,果然不好惹,開口就觸到了她的死穴!
「瞧著模樣,定然是我說中了。不過也難怪,溫姐姐素來直爽豪氣,待人真誠又沒心眼兒,也難怪溫三小姐會舍不得。」見她不做聲,裴元歌哪里會給她思索應對的時間,當即笑著道,「既然這樣,溫三小姐快去找溫公子,央求他們明兒狠灌秦公子幾杯酒,好替你出口氣!」說著,先掩口笑了起來。
听她開口「秦姐夫」,閉口「秦姐夫」,溫逸蘭早紅了臉,啐道︰「元歌你這個沒正經的小蹄子,就知道打趣我,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著就要上前動手。
裴元歌忙央求道︰「好姐姐,看在我今兒來這兒得為你破財的份上,饒了我吧!」
兩人就此打鬧成一團,歡聲笑語如珠落玉盤。這種小兒女打趣玩鬧的情形,頓時將方才溫逸靜言語帶來的疑慮全部消除,都當溫逸靜是舍不得溫逸蘭,發孩子脾氣,這才賭氣說那番話,會心一笑,不再關注這邊的事情,依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閑話,等著添妝的吉時。∣∣
眼見著功敗垂成,又被裴元歌攪和了,還趁機踫了溫逸蘭,倒顯得她孩子氣,不懂事,溫逸靜頓時恨得咬牙切齒,手中柔順名貴的繡帕頓時揉成一團。
見狀,溫夫人吊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忽然心中一動,招手叫來貼身大丫鬟翡翠。
「找個人,悄悄地把三小姐方才的話傳出去,想辦法傳到老爺耳朵里,重點是三小姐看不起翰林的官職,覺得有辱溫府門第這話。記住,別讓人追出這口風是從你這里透出來的,最好是無意中讓老爺的貼身小廝听到。」溫夫人悄聲吩咐道。
翡翠會意,知道這是要給溫逸靜和容姨娘上眼藥,點點頭道︰「夫人放心!」
看著翡翠退下,溫夫人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對于自己的丈夫,她再清楚不過,一向覺得她強勢,偏疼姨娘和庶子庶女,對蘭兒這個嫡女只是面上情,尤其為蘭兒擇定秦灝君這個女婿後,感覺對他的仕途沒有幫助,更加不放在心上。即便將溫逸靜的險惡用心告知他,他也不會信,只會說溫逸靜小孩子,為溫逸蘭抱不平,倒是她這個嫡母多心。但是,如果事情牽涉到他自己,那就不同了。公公是閣老,他卻在翰林院呆了這麼久,連掌院都沒混上,心中既不滿,又自卑,若是听說了溫逸靜這樣的話,正中心病,即使不發作,也會冷落她和容姨娘。
溫夫人深得溫閣老和溫老夫人的器重,本身又有兩子一女傍身,只要沒有太大的過錯,正室的位置穩如泰山,因此也懶得跟那些姨娘庶子庶女們處處較勁兒,但這次溫逸靜和容姨娘在蘭兒這樣要緊的事上使絆子,用心狠毒,卻是惹惱了她,總要趁這機會,給她們些苦頭吃!
想到這里,溫夫人又微微地嘆了口氣,走近舒雪玉,忍不住道︰「我就想不通了,裴諸城是個愣頭青,最不喜歡耍鬼把戲的,你又是個暴脾氣,我就好奇了,元歌這麼靈透的孩子,你們是怎麼養出來的?也教教我那個傻丫頭!」
舒雪玉淺淺一笑,卻有些苦澀︰「因為我和諸城都沒管她,才能磨出來現在的元歌。」
溫夫人一怔,隨即明白過來,這些年,舒雪玉被軟禁,裴諸城征戰在外,裴府是章姨娘掌府,那種女人對元歌又會存什麼好心思?元歌小小的孩子,對上章芸這樣狡詐陰狠的人,如果不長進些,只怕早就連骨頭都不剩了。見舒雪玉這般,便道︰「你也別想那些舊事了,不都過去了嗎?現在元歌這麼聰慧機敏,以後不管到什麼樣的地方,想必都不會吃大虧的!」
她也知道太後對元歌的心思,恐怕將來元歌是要入宮的,心中暗嘆。
提到元歌的終身,舒雪玉就忍不住想到之前裴諸城的話,秋獵圍場的事情,她隱約察覺到宇泓墨的心思,告訴了裴諸城,也知道裴諸城當晚就去祠堂問了元歌,回來後神色凝重,只怕八成就是真的。如今柳貴妃掌宮,九皇子聲勢水漲船高,既然對元歌上了心,以九皇子的性情,只怕也是勢在必得,而元歌如今又是太後為皇帝準備的人……。這筆糊涂賬,還不知道將來要如何清算,想起來就覺得煩惱。
偏偏這種皇室是非,無論是她還是裴諸城,都已經無法插手,只能看事情的走向再做定論。
唉,攪入了這樣的是非圈,元歌將來還要面對多少的磨難才能平安順遂?
如果可以的話,她到寧可元歌能夠如溫逸蘭這般,嫁給一個門風清白,家世簡單的男子,兩人能夠喜樂和順地過一輩子,不必面對任何是非!可惜,以現在的情形看來,怕是難了……。
忽然想起一道前來的禮部尚書杜夫人,舒雪玉看看身旁,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三人開始聊些家常閑話。
秋獵時杜若蘭曾經提及要和裴元歌一道來為溫逸蘭添妝,倒真的是上了心,和杜夫人乘坐馬車先到了裴府,然後一起往溫府過來。這會兒杜若蘭看著溫逸蘭和裴元歌玩笑,忍不住上前在溫逸蘭額頭輕輕一彈,道︰「只看見裴四小姐,就沒看見我這個大活人不成?」
溫逸蘭捂著額頭,忙忙地跟杜若蘭賠不是。
就在這時,從門口開始,一路站著的女眷忽然間都往旁邊閃過,仿佛怕沾到什麼晦氣似的避之不及,頓時將才到門口的李縴柔一下子曝露在眾人之前。李夫人病重,她不好穿得太鮮亮,但畢竟是溫逸蘭的好日子,也不能穿得太素淨招人晦氣,因此穿了件淺藍色繡銀絲連枝梅的深衣,頭上戴著白玉頭面,容貌秀麗。只是,看著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她素淨的臉漲得通紅,不知是傷心還是羞憤,眼楮里閃爍著些微的光澤,愣在門口,一時間似乎進退維谷,不知道如何是好。
原本喧囂熱鬧的庭院,瞬間寂靜下來,慢慢地又浮起竊竊私語的聲音,對著李縴柔指指點點。
杜夫人富態的臉上露出淡淡的鄙夷,隨即逝去,忍不住拉了拉溫夫人的衣袖,悄聲道︰「怎麼還請了李閣老的女眷來?又怎麼會是她?」
溫閣老和李閣老不睦,並非是什麼隱秘的事情,雖然說府上有紅白喜事,礙于情面,也會照規矩下帖子,只是彼此從來都不參加,只遣下人來送份禮也就是了。就連溫夫人也沒想到,這次李閣老居然讓李縴柔來給溫逸蘭添妝,不過想想也是,現在李夫人病重,不能起身,自然該有李縴柔這個在家嫡女出面……。只是,因為臨江仙的事情,李縴柔和李縴雨以及五殿下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差不多也名譽掃地,今兒又是蘭兒添妝的好日子,李縴柔這樣的人出現,難免多了幾分晦氣。
即便溫夫人個性直爽,不大計較俗禮,但事關愛女終身,頓時也眉頭緊蹙。
眾人的神情目光,落在李縴柔眼里,直如萬劍刺心,疼痛而羞辱,只能狠狠地咬著嘴唇才能勉強不落下眼淚。早在傳出五殿下將立她為正妃的時候,多少人眼熱嫉妒,趨炎附勢地逢迎諂媚,連父親和繼母都對她格外和善;然而,隨著臨江仙的事情鬧開,五殿下和李府都是灰頭土臉,而身為當事人的她更是首當其出,別說在外面,就連家里的下人僕役也對她指指點點,可是……。
她做錯了什麼?
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為什麼……。沒有人能夠憐惜她呢?
就連父親,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沒想著她這個女兒的感受,明知道現在眾人都在對她指指點點,無論到哪里,她都是眾人羞辱蔑視的對象,卻還是逼著她出入秋獵或者各種宴會,想要給她定樁對父親有助力的親事,甚至連這次溫逸蘭的添妝都不錯過機會,硬逼著她過來……。
蒼白的唇被李縴柔咬得幾乎咬出血,僵立在門邊,迎著眾人蔑視鄙夷的目光,終于難以承受。
這種公眾場合,原本不是她這樣名譽掃地的人該來的!
李縴柔面色慘白,終于轉身想要逃離。而就在這時,背後卻突然響起了一道宛如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