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觸及來人那雙瀲灩生輝的鳳眼,在深秋的陽光中顯得異彩漣漣,裴元歌先是松了口氣,隨即又忍不住嗔怪道︰「你也太膽大了,才剛鬧過事端,你現在就敢截我的道,如果被人看到就糟糕了!」
「放心,我早就注意了,確定沒有人在旁邊,也沒人跟蹤你才出現的。〔中文〕」宇泓墨笑吟吟地道,隨即有些抱怨地道,「自從那晚之後,我就再也沒找到機會跟你好好說話,原本想去裴府找你來著,結果裴尚書把裴府弄得鐵桶一般,比皇宮還難進。我說,裴尚書是不是太久沒打仗,閑得無聊,所以把戰場上行兵布陣那套都用來對付我了?我又不是他的敵人,太過分了吧!」
听他的意思,顯然他打算到裴府找裴元歌的方式不怎麼光明正大。
裴元歌嗔視他,隨即又有些緊張地問道︰「你說裴府比進皇宮還難,不會已經闖過裴府了吧?」
「還說呢!要是戰場上還好說,把護衛弄死幾個,或者聲東擊西,總有辦法溜進去,可裴府就不成,只要出事端,裴尚書肯定疑心到我身上。我怕會連累你,所以沒有十足的把握,就沒敢去闖!」宇泓墨悶悶地道,「元歌,我好想你!」
听到他這樣直白熱情的話語,裴元歌面色微紅,微微低下頭去,心中卻頗覺甜蜜。
「你沒去闖是對的!」微頓了片刻,裴元歌才道,「前些日子,我三姐姐和萬關曉在裴府私會,被爹逮個正著,大發雷霆,震怒得不得了。在這時候,如果再被他逮到你私闖裴府來見我,以我爹的脾性,指不定會鬧出什麼事來。所以,你最近還是規矩點吧!」
私會?宇泓墨思索著,神情有些古怪。
如果只是私會,以裴尚書的性情,最多也就是發頓脾氣,心底卻還是疼愛女兒的,現在會這麼震怒,恐怕裴元容和萬關曉不止是私會,而是做出了什麼事情吧?
察覺到元歌在暗中撮合裴元容和萬關曉後,宇泓墨雖然不知道緣由所在,但既然是元歌想要做的事情,他自然會想辦法幫忙,因此暗地里對萬關曉諸多關注。乞願節後,萬關曉和裴元容的關系似乎有所冷卻,宇泓墨自然是知道的,也能猜到原因,所以才故意點名讓萬關曉參加秋獵,好給他鍍金,讓裴元容另眼相看。而以萬關曉的性情,經過這件事,必定會抓住機會,斷絕裴元容的心思,八成是……
看宇泓墨的神色,裴元歌就知道他定然猜出了內情,微微咬唇,道︰「我家里的事情有些亂七八糟的……」心中難免有些擔憂宇泓墨的觀感。
「裴元容是裴元容,你是你,我分得清楚。」宇泓墨看出她的心思,無所謂地道,「再說,這底下,還有比皇宮更亂七八糟的地方嗎?」說著,眼眸中忽然間又綻放出光輝,耀眼如日,「元歌,今我為了幫你消除嫌疑,可是背了大黑鍋,現在指不定皇祖母把我想得多陰險狡詐呢!我為你做出這麼大犧牲,你要怎麼補償我?」
沒想到宇泓墨居然跟她討賞,裴元歌忍不住笑道︰「九殿下有什麼吩咐?」
「我就不為難你,只要你肯幫我繡個荷包就好,怎麼樣?」宇泓墨眼楮睜得大大的,光華璀璨,灼灼地凝視著裴元歌,充滿了柔情和渴望。〔中文〕
被他這樣熱烈而希冀地注視著,裴元歌只覺得那眼眸如火一般,幾乎將她的心融化成一灘春水。
難怪別人都說,九殿下容貌無雙,而那雙眼眸更是勾魂攝魄,每一個凝視都能讓女子心醉。從前或許是對宇泓墨抱持戒心,每次都要凝聚心神,小心翼翼地應對,所以感覺還不明顯。但自從秋獵他表白之後,或許是因為卸下心房的關系,總覺得他似乎越來越美貌魅惑,簡單的一句話,凝視的一個眼神,都會讓她難以抗拒,不知不覺地隨他起舞,越來越容易被他牽動情緒……。
啊啊啊啊,這個宇泓墨,真是妖孽,是禍害!
「不行!」裴元歌堅決地拒絕道,「現在葉氏的人正盯我盯得緊,恨不得把我抽筋剝皮,避嫌還來不及,哪有往上面撞的道理?如果被人認出是我的手筆,那可是鐵板釘釘的證據,跑都跑不掉!現在正是要緊的關頭,你就收斂點吧!」
「元歌!」宇泓墨拖長了聲音,很熱切地道,「放心,我會很小心,不讓任何人看到!」
「不行就是不行!」裴元歌被他微微沙啞而充滿誘惑的聲音帶得心幾乎軟得要答應,隨即又暗恨自己不爭氣,居然也開始沉溺于宇泓墨的美色。為了擺月兌這種影響,她快刀斬亂麻地道,「貴妃娘娘宣召我前去,我已經耽誤了很久,不能再延誤時候了,現在必須要過去。」雖然貴妃宣召是泓墨故意做出給太後看的,但總還是要走個過場,好讓太後不起疑心。
說著,不等宇泓墨說話,便急匆匆地離開。
看著她盈盈遠去的身影,宛如出水蓮般柔婉動人,宇泓墨忍不住蹙眉,隨即又微微揚起頭來,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元歌啊元歌,你以為這樣我就沒辦法了嗎?我就不信,我還要不來你一個荷包!想著,眼珠子一轉,施展輕功,抄近道先趕到了長。
于是,當裴元歌拜見柳貴妃,雙方寒暄後,柳貴妃無奈地看了眼旁邊的宇泓墨,淺笑著開口道︰「元歌,當初你就是一幅繡屏贏得太後贊譽,刺繡的手藝實在了得。正巧本宮最近想要做個荷包,可是,御制監做了好些拿來給本宮看,卻都不合本宮心意。不知道你願不願意為本宮繡個荷包?」
荷包?裴元歌幾乎是下意識地看了眼宇泓墨,正巧看到他眉開眼笑,得意洋洋的模樣,不禁扶額無語。
這個泓墨,真是賊心不死!
「怎麼?元歌你不願意嗎?」柳貴妃凝視著裴元歌。
柳貴妃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裴元歌根本無從拒絕,只能恨恨地瞪了眼宇泓墨,福身道︰「貴妃娘娘說笑了,您不嫌棄小女的手藝,是小女的榮幸,等小女做好了,自然會親自送來給貴妃娘娘過目。」
聞言,宇泓墨在旁邊悄悄地揚起了眉毛。
哼,他要不到荷包,母妃出馬,總能要的來了吧!
從長回到萱暉宮,太後照例問起了柳貴妃找她的用意,裴元歌便簡單說過,就連柳貴妃想要拖她做個荷包的事情也說了。反正貴妃當時話語說到那份上,她也不好拒絕,並沒有什麼需要隱瞞太後的,倒不如實說,免得將來這荷包出了差錯,反而會招惹太後疑心。
果然,太後並不在意,只當柳貴妃的確一心想招攬裴元歌,為了避免柳貴妃得逞,反而待裴元歌更加溫和。
次日,在太後的授意下,裴元歌和皇帝「偶遇」。
命張德海帶人看守著四周,免得被人听到他們的對話,皇帝這才轉過頭來,看著裴元歌,開口問道︰「听說你昨日和泓墨演了一出好戲給母後和葉氏的人看,弄得雙方各有怨憎,是嗎?」言語之中似有意似無意地咬重了「泓墨」的字音。
趙林是皇帝的人,而她昨必須借助趙林,才能把張嬤嬤引到假山群中,「湊巧」听到她和泓墨的對話,因此,裴元歌並沒有想過這件事能夠瞞得過皇帝,趙林定然會將事情經過詳細地稟告給皇帝听,因此也不否認,點頭道︰「是。」
「事情的經過朕都知道了,不過,這件事的起因是怎麼回事?」
皇帝的聲音素來低沉,但听在裴元歌耳中,卻猶如鐵錘一般,讓她的心微微抽緊。皇帝這樣問的用意究竟是……。裴元歌稍加思索,便道︰「啟稟皇上,或許是因為廢後的時候,葉氏有人對小女懷有恨意,而今日小女父親的行為,更讓葉氏耿耿于懷。但是,太後對小女還算寵信,所以葉氏的人為了除掉小女,便借賽馬時九殿下相救想要的事情做文章,好讓太後對小女產生嫌隙。」
她故意輕描淡寫地略過宇泓墨,免得被皇帝看出端倪。
「泓墨素來任性,連朕難以管束,居然會協助你演戲,這倒是讓朕有些驚訝了。」皇帝緩緩地道,似乎在說笑,又似乎另有深意。
裴元歌心中一突,竭力保持表情不變。
「賽馬時,小女過于逞強,以至于身陷險境,多虧九殿下相救,才得以保全性命。原本,小女不該再驚擾九殿下,只是在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栽贓污蔑下,就連太後娘娘似乎也起了疑心,小女雖然也能夠自己辯白,但是空口白牙地說九殿下處于救人的善意,或者說九殿下救小女另有圖謀,太後娘娘終究還是會心存疑慮,無法釋懷,但是若是從九殿下嘴里說出,被張嬤嬤听到,那就截然相反。小女也是姑且一試,求到了九殿下跟前,沒想到九殿下居然會答應。或許是因為九殿下擔心,太後若是對小女起了疑心,或許會對皇上有所不利,所以才願意幫忙的吧!」
先講述了自己求泓墨幫忙的原因,又將泓墨願意幫忙的緣由鎖定在皇帝身上,並不涉及其他。
「裴元歌,你很聰明。的確,那些話讓泓墨來說,母後會更容易相信。」皇帝點點頭,緩緩地道。眼前的少女,總能給他一種意料之外的驚喜,以及驚訝,秋獵賽馬時,她的那份血性和拼搏如是,眼下這種對太後心里的猜度和把握亦如是……。
究竟經過了什麼樣的事情,才能夠磨礪出裴元歌這般的機敏練達?
但是,經歷過太多事情,看透世情的人,或許會有她的這份機敏練達,但同時也被現實磨去了心中最初的悸動,因為對事情的得失,人心的猜疑看得太清楚,所以見機不妙便不會強求,因而變得越來越圓滑冷酷,只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決定,從不冒險,更不置諸險地。但為什麼,裴元歌卻能夠在經歷那些事情後,仍然保有著賽馬時所流露出的那股血性、倔強,以及拼搏?明知實力懸殊,事不可違,卻還寧願堵上性命去求得那渺茫的機會?
這種看似魯莽的倔強和血性,甚至比她的機敏聰慧更能夠打動皇帝的心。
或許是因為自己太過冷酷無情,所以反而會更羨慕和喜歡這種難得的激情吧?因為那正是他所沒有的!皇帝有些恍惚地想著,又慢慢地回過神來,看似漫不經心地道︰「這麼說,那只是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污蔑栽贓,想要借此離間你和太後的關系了?」
他所謂的「那」,指的顯然是裴元歌和宇泓墨的私情。
裴元歌心猛地一頓,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瞬間腦海中閃過千百個年頭。
她清楚地知道父親對她的疼愛,只要是她心之所向,即使有所為難,父親到最後還是會成全她。所以,在裴府祠堂,當父親問及宇泓墨和她的關系時,裴元歌毫不猶豫地說出了真相,因為她相信父親。可是,皇帝卻不同……。盡管說,裴元歌隱約感覺到,皇帝對她的另眼相看,或許並無任何曖昧,但是泓墨是皇子,她的身份又如此敏感,很難說皇帝知道她和泓墨的事情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但是,若她否認,等到扳倒太後之後,泓墨終究還是要向皇帝請旨賜婚,到時候皇帝自然會察覺到她在欺騙他……。
人和人之間的信任,有時候其實很脆弱,一個謊言就能將所有擊碎。
到時候,依然會牽連到泓墨。
或許是因為愛重,所以裴元歌絲毫也不想因為自己而連累泓墨,那麼,到底要如何回答,才能夠跳出這樣兩難的境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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