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國變天,前朝皇裔奪回皇位,又與大夏交好,再加上煌烈帝兵變真相慢慢散步開來,種種是非,原本該是百姓們茶余飯後所津津樂道的事情。不過,這件事的熱度並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已經漸漸步入了臘月,再有半月有余便是新年,正是該買年貨,做新衣的時候,人們也就顧不得其他八卦了。
而對春陽宮來說,在新年之前,還有一件要緊事,那就是九殿下宇泓墨的壽辰。
臘月二十三,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
裴元歌三年前和宇泓墨相識,但那一年還不到臘月,便發生了種種變故,王美人身死,她為泓墨求情,然後隨父親被貶到關州,沒有趕得上泓墨的生辰。之後三年,她都在關州度過,更是謹遵和皇帝的約定,整整三年都沒有見過泓墨。
所以,這是她為泓墨過的第一個壽辰,裴元歌自然十分看重。
她要給宇泓墨挑選壽禮,溫逸蘭湊巧也要為婆婆的四十大壽準備壽禮,兩人便約好,在內城門口相見,一同到外城的店鋪挑選壽禮。
溫逸蘭給婆婆準備的壽禮倒還好,選了一匹連綿不斷壽字紋的雲錦,溫逸蘭親手裁制成衣便可,但宇泓墨的壽禮,裴元歌卻是看著也不滿意,看那也不滿意,最後終于在店鋪掌櫃的推薦下,在一間藏在深巷內的隱秘店鋪中找到了合心的東西。
溫逸蘭終于松了口氣,忍不住打趣道︰「我看呀,只要九殿下知道你的這份心思,就算你送他一根鵝毛,他也會很開心的,禮輕情意重嘛!」
裴元歌面色微紅︰「笑話我是不是?三年前不知道是誰,為了一本詩集孤本,巴巴地托人拖到了千里之外的關州,害我在關州各書肆里好找,好容易才找到!這會兒倒裝沒事人來笑我了?早知如此,當初就算把那詩集股本燒掉,也不派人八百里加急送給某人了!」
「好元歌,是我錯了,你饒了我好不好?」被抓住把柄,溫逸蘭只得求饒。
裴元歌橫了她一眼,笑了起來︰「算了,看在你今天也陪著我跑了一天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了!听說春上居新出了一套百花宴,賣相漂亮,味道又好,還加入了許多藥材,很有滋補美顏的功效,看在你也辛苦了一天的份上,我請客!」
「好啊!」溫逸蘭欣喜不已,拍手道,「我也听說這百花宴的盛名,正想要去嘗嘗鮮呢!」
載著兩人的馬車沒走多久,忽然一頓,停了下來。
紫苑微微皺眉,揚聲問道︰「怎麼回事?」
「回紫苑姑娘的話,前面似乎出了什麼事端,圍攏了很多人,把路都給堵住了,一時半會兒只怕過不去!」車夫的聲音透出車幃,「夫人,我們是等等,等事情過了再走,還是先退回去繞道走?」
因為裴元歌是微服出來,為了不泄露她的身份,車夫沒有叫「皇子妃」,而是稱為「夫人」。
裴元歌微微皺眉,她對京城的道路還算有所了解,如果要退回去的話,至少要退一里地,才有別的道路,而且還繞遠。
微微撩起窗簾,裴元歌朝外看過去,前面一溜兒幾乎都是馬車,全部都被堵在了這里。順著馬車隊伍往前看,果然看到前面圍攏了一大群人。
人群的中心停著一輛馬車,裝飾雖然華麗,卻沒有絲毫品級,顯然馬車的主人是個尋常的富人而已。馬車前有個衣衫襤褸的年輕女人,抱著個孩子,正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她前面似乎還躺著一個人,旁邊則是個穿著綢緞衣裳的奴僕模樣的人,似乎正在和那年輕女人爭執不休,時不時有女人和孩子的哭聲傳來。
溫逸蘭也看到了這幅情形,忍不住問道︰「這怎麼回事啊?」
「楚葵,你去看看怎麼回事?」裴元歌吩咐道。
楚葵點點頭,下了馬車,帶著一個小丫鬟,一個換了裝的小太監朝著人群中走過去。
過了一會兒,楚葵回來車上,小聲道︰「啟稟夫人,奴才打听過了,那輛馬車是春上居的二掌櫃的,听說是他們的馬車走到這里時,撞到了一個衣著襤褸的中年男子,把人給撞昏迷過去了。那個女人是男人的妻子,撲出來大哭,說她丈夫重傷,要馬車里的人陪,那二掌櫃的則說這中年男人是自己沖出來,故意撞到他的馬車上敲詐他的,雙方爭執不休,就越鬧越大了。」
溫逸蘭皺眉︰「這春上居的二掌櫃也太驕橫了吧?既然撞到了人,就該賠償,怎麼反而說人家是訛錢呢?哪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去撞馬車?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被撞到的男子傷得怎麼樣?是否已經死了?」裴元歌問道。
「那倒沒有。」楚葵素來縝密謹慎,不會放過任何細節,聞言立刻答道︰「奴婢看過,那男人頭破血流的,昏迷不醒,似乎傷得不輕。」
「快要過年了,這春上居的二掌櫃真是罪過!」溫逸蘭本就愛打抱不平,聞言越發不滿起來。
裴元歌遙遙望著人群中的情形,卻微微搖了搖頭︰「溫姐姐這話有些言之過早了,究竟孰是孰非,只怕還很難定論!我看那個女人也有點問題,這場事故只怕另有內情,沒這麼簡單。」
「怎麼說?」溫逸蘭忙朝外望去。
但任她怎麼看,都覺得那個女人穿著單薄,哭得幾乎斷了氣,連同她懷中哇哇大哭的孩子都顯得十分可憐,柔柔弱弱的像是冬季里一棵枯萎了的草,十分讓人憐惜。
「剛才楚葵說了,那個男人頭破血流,昏迷不醒,顯然傷情很嚴重,如果他真的是那個女人的丈夫,按道理說,男子是家中的頂梁柱,無論如何,女人應該先把她丈夫送到醫館去診治,免得喪命才對!你瞧,她身後就有一家醫館,可是她雖然哭得傷心,但這麼冷的天,她卻放任重傷的丈夫躺在路中央,也不肯把他送到只有幾步之遙的醫館中,這不是很奇怪嗎?」裴元歌聲音清淺,卻是一針見血,「如果她丈夫被撞死了,她這樣做還算在情理之中,但如今只是重傷,那就有問題了。」
被她這樣一提醒,溫逸蘭也反應過來。
的確,正常情況,這時候女人最先顧及的應該是丈夫的生死,應該先要救人,而不是這樣拖延。
「元歌你說得對,這個女人做事的確不合常理,難道說真像春上居二掌櫃說的,是這個男人故意撞上來,然後女人哭鬧訛錢的嗎?」溫逸蘭皺眉,雖然那女子模樣令人可憐,但拿人命來訛錢未免太下作了些。
裴元歌搖了搖頭︰「不知道到底情形是怎麼回事,不過我這個女人似乎是想要把事情鬧大。」
「不管怎麼說,這麼冷的天,那男人又受了重傷,如果再鬧下去,只怕真要出人命了!」溫逸蘭有些不忍地道,忽然戴上帷帽,沖下馬車。裴元歌攔阻不急,只能也戴上帷帽,跟著下了馬車,追上前去,跟著看顧情形,免得溫逸蘭一個不慎,卷進了這場是非之中。
雖然帶著帷帽,遮擋了容顏,但裴元歌和溫逸蘭周身的氣派是遮掩不住的,再加上旁邊的丫鬟隨從都不像普通人,原本正在圍觀的眾人,不由自主地為兩人讓出一條通道來。
「這位夫人,先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現在你丈夫重傷躺在地上,天氣又這樣寒冷,如果不趕快就醫的話,說不定真的有生命危險!你難道一點都不顧及你丈夫的生死嗎?如果他出了事,你和你的孩子又要怎麼過活?」溫逸蘭質問道。
不過,她畢竟也是有夫有子的人,雖然不齒這婦人做的事情,但顧念她弱質女流,還是放緩了語氣。
被她這樣一提醒,眾人紛紛應和,都說應該先送人就醫。
那女子一愣,隨即又哭道︰「夫人金尊玉貴的人,哪里知道我們平民百姓的難處?我難道不想送我丈夫就醫嗎?可是我如今身無分文,就算想送丈夫就醫也沒錢啊!眼下這世道,哪家醫館肯收沒錢的病人?」
「你這婦人好不曉事!」穿著灰色綢緞奴僕衣裳的中年人也喝道,「剛才我家老爺明明說了,願意賠你救治的銀兩,你卻又不要!」
听到他的話,那女子眼眸中閃過一抹淒厲的光芒,嘶聲喊道︰「不要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誰知道你們的錢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和命?這樣骯髒的錢,我才不要!別以為什麼事情都能用錢解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早晚有一天,你們會有報應的!」
「剛才明明就是這男人自己跑出來,撞到了我們的馬車上,我家老爺心好,想著既然傷了人,不管誰對誰錯,都願意賠銀子!可你卻不要,淨在這里哭喊,說我家老爺傷天害理,欺負你們孤兒寡母,把我家老爺罵得狗血淋頭不說,還把這許多人都擋在路上!」那灰衣奴僕也惱了,「現在看起來,你連你丈夫的命都不顧,淨在這糾纏我家老爺,你到底什麼居心?」
原本他就覺得她女人行跡可疑,被溫逸蘭的話語一提醒,越發覺得蹊蹺起來。
這女人似乎不是訛錢,而是故意針對他家老爺來的。
女子一滯,說不出話來,隨即又哭天搶地地道︰「老天爺,富人欺壓我們窮苦百姓,可憐我孤兒寡母,什麼靠山都沒有,我丈夫被撞得重傷,我只求一個公道,卻反被說成是訛錢的,顛倒黑白,這還有天理沒有啊?」
原本眾人見他們衣著破爛,又是孤兒寡母,情形可憐,都很同情她,但被溫逸蘭這麼一說,再被灰衣奴僕的話一點醒,也都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了。因此,看著這女子又在大放悲聲,倒是沒有再向之前那樣只顧著同情她,而是紛紛勸和起來,言語之中多了幾分懷疑。
「你們的是非究竟如何,稍候再論,現在還是救人要緊!」溫逸蘭不耐煩和她糾纏,當即道,「紫苑,讓身後的護衛們幫個忙,先把這個受傷的人抬到醫館里救治再說,醫藥費我先墊付了!」
見裴元歌點頭應允,侍衛們都紛紛動手,將那男子抬到了醫館中。
那女子神色頓時慌亂起來,似乎想要攔阻,但春陽宮的護衛豈是她一個弱女子能夠攔阻的?何況她懷中還抱著一個嬰兒,行動更加不便。只是轉眼,昏迷不醒的男子便被送到了醫館。
醫館的大夫當即為那人診脈起來,忽然神色愣了愣,看向門外,呆呆地道︰「奇怪了,除了有點虛弱,這男子的脈象並無異常!」
女子慌忙撲進來,驚慌失措地道︰「你這個庸醫別在這里胡說八道!明明我家丈夫被那春上居的二掌櫃的馬車撞得重傷,眼看著氣息奄奄,怎麼可能沒有異常?分明是你醫術昏庸,你這樣的庸醫,我也不敢把丈夫讓你診治,我這就帶他走!」
那老大夫氣得胡子只顫︰「我孟德靜開醫館幾十年了,醫術如何,這條街上的人都清清楚楚,怎麼可能連虛弱和重傷的脈搏都分不清楚?這男子只是有些體弱,應當是經常挨餓所致,除此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大礙!你就算再找一百個大夫看,也是這個脈象!」
眾人不由得都奇怪起來,明明這男子頭破血流的,怎麼可能沒有事呢?
那灰衣奴僕瞧出不對來,忽然沖進店內,拿起旁邊放冷的水壺,朝著那男子兜頭澆了下來。
寒冬臘月的,這般冰涼的水落在頭上,原本昏迷不醒的男子猛地跳了起來,慌忙拿衣袖去抹臉上的冷水,免得被風吹著,跟刀子割似的疼。三抹兩抹下來,額頭的血跡都沾到了衣袖上,頓時露出了完好無損的額頭,根本沒有任何傷痕,更不要說血了。
見狀,眾皆嘩然。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麼不清楚?這個男人分明就是沒有受傷,看來春上居的二掌櫃說得沒錯,根本就是這對夫妻合謀,故意撞上馬車來訛錢的。
灰衣奴僕冷笑道︰「剛才還昏迷不醒呢,這會兒就活蹦亂跳了,看起來,老大夫的這壺冷水當真是靈丹妙藥!哼,居然訛詐到我們春上居的頭上來了,好膽量啊!得福,得壽,快把這個訛詐的狡詐之徒拿下,我們到京兆尹大人跟前說清楚!」
听說要送官,那男人頓時慌張起來,忙喊冤道︰「別,別,別送官啊!這事兒跟我沒關系,是這女人給了我一兩銀子,讓我來裝馬車,然後裝著受傷的模樣的!現在我把銀子還她,你們有什麼帳你們自己算,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著,慌忙從胸口掏出碎銀子,扔到女人懷中,便忙不迭地溜了,生怕晚了一步,便被送到京兆尹去。
看這人的言行姿態,十足無賴模樣,而且跟這女人根本就不是夫妻,分明是故意設局來騙人的!溫逸蘭氣得直跺腳︰「早知如此,就該讓護衛們直接把他送到京兆尹,好生懲治一番!」
「別急,事情還沒完!」裴元歌握住她的手,「我們且繼續看下去。」
從這男人的話听來,女人能夠給他一兩銀子,顯然不是貧窮之輩,而且從這女人剛才的言辭听來,似乎也識得字,還能說出成語,只怕不是普通人。她這樣苦心設計,將春上居二掌櫃的馬車擋在路上,又鬧得人盡皆知,顯然另有深意。不知道這中間又有什麼內情?
眼見事情敗露,女子並不顯得尷尬,反而眼神惡毒地盯著春上居二掌櫃的馬車,神色淒厲猙獰。
「我認出你了!」突然間,站在灰衣奴僕後面的一個小廝喊出聲來,「我想起來了,你叫馮香華,前些天你曾經到我家老爺的府上來鬧過事!今兒你又故意來陷害我家老爺,你到底想干嘛?」
誰也沒有想到,這女子和春上居二掌櫃居然相視,眾人頓時越發好奇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听到「馮香華」這個名字,馬車內傳來一聲響動,隨即綢簾掀起,露出了一張中年人的臉,面白微須,容貌端正,看起來倒是很溫和。他看了看馮香華,微微皺起眉頭,開口道︰「這位夫人,听說你三天前就曾經到我的府邸鬧事,卻被家丁驅逐走了,今日又故意設計陷害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他的聲音十分溫和,和他的容貌很相符。
馮香華死死地盯著他︰咬牙切齒地道︰「魏雙成,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畜生!你害死我相公,讓我們孤兒寡母無依無靠,我就算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魏雙成有些莫名其妙︰「這位夫人,請問你丈夫尊姓大名?」
「你還在這里裝模作樣?」馮香華眼神中射出了無限的怨毒,道,「你如今那棟宅子的地皮是從哪里來的?」
魏雙成皺起眉頭︰「那棟宅子是我從一名商人手中買的。」
「你還在扯謊!」馮香華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忽然間悲從中來,哭道,「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我就當著大家的面,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說清楚,也好叫大家來評評理!」
說著,將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這少婦名叫馮香華,靖州人士,嫁給當地一位富商為妻,婚後生有一子,夫妻感情也算不錯。只是她丈夫常年經商,四處奔波,尤其常常在京城經商,但每個月都會往家里寫信保平安。前不久,丈夫寫信回來,說在京城某地買了棟宅子,準備在這里定下來經商,不再四處奔波,然後將家人接到京城。
看到信的馮香華歡歡喜喜地準備著,等待著一家團圓的日子。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馮香華的公婆突然染病,一病不起,沒多久就亡故了。馮香華急忙給丈夫寫信,讓他回來奔喪,誰知道這次卻怎麼都沒有回信。馮香華擔心,辦完公婆的喪事後,便帶著幼子前來京城尋夫。誰知道,到了京城卻發現丈夫沒了蹤影,而丈夫曾經在信里提過的宅子,卻變成了魏雙成的,而魏雙成搬進宅子的時間,跟她丈夫失蹤的時間恰好吻合。
魏雙成有些哭笑不得︰「這位夫人,這棟宅子,是我從一個商人手中買的,他說自己不打算再在京城做生意,留著這棟宅子浪費,我給了他三千兩銀子,買下這棟宅子。你不能因為你丈夫之前在心里跟你提過,而我現在又住在這棟宅子里,就說我是殺害你丈夫的凶手吧?」
這話听在眾人耳中,也覺得事情太過牽強。
看到眾人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帶著懷疑和不信任,馮香華也急了,幾乎沖口就要說出些什麼,卻又忍住,冷笑道︰「魏雙成,你不就是想激我說出其他的證據,然後你好想辦法湮滅證據嗎?」
言下之意,似乎還有其他證據,證明是魏雙成殺的她丈夫。
這下眾人又開始將信將疑了。
溫逸蘭也看得有些暈頭,小聲道︰「元歌,你說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呀?我看這位掌櫃人挺好,也很講道理,可是那馮香華神情也不像是作偽,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啊?鬧了半天,事情好像越來越復雜了。」
裴元歌點點頭︰「的確。」
被污成是殺人凶手,魏雙成心里也憋著一股氣,漸漸惱怒起來︰「這位夫人,你既然說有證據證明是我殺害了尊夫,卻又不肯拿出來,反而讓個無賴往我車上撞,你到底想要怎樣?」
馮香華咬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頓住。
「這位夫人,」裴元歌忽然開口,聲音沉靜悠然,「既然您說手中握有魏掌櫃殺人的證據,又擔心在這里說出來,魏掌櫃會毀滅證據,倒不如到京兆府去告狀,將證據呈遞給京兆尹大人。孰是孰非,想必京兆尹大人定然能夠查出實情,說不定也能夠找到尊夫的下落,這樣不是很好嗎?」
被裴元歌這麼一提醒,眾人才醒悟過來,紛紛道︰「對啊對啊,既然有證據,就去京兆府告狀吧!」
「是啊是啊!」
「哼,你們這兩個女人,之前就在維護那個魏掌櫃,說不定是一伙的,想要誑我去京兆府!」馮香華滿臉憤恨地道,「俗話說得好,府衙門口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他是春上居的二掌櫃,在京城既有勢,又有錢,買通官府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到時候我的證據依然保不住,說不定連我自己也要搭進去!」
「這位夫人想必是才到京城,也難怪不知道情況。」裴元歌倒並沒有惱怒,聲音依舊從容,「如今的京兆尹大人恪盡職守,無論平民百姓,還是官家權貴,只要到他那里告狀,都是一樣受理,並不會因為對方有錢有權就加以偏袒。不信的話,你可以問問在場的人!」
如今的京兆尹是她父親裴諸城推薦的人,對于他的為人,裴元歌還算清楚。
雖然不敢說這個京兆尹斷案如神,手底下絕無冤案,但至少是個踏實誠懇的官員,遇到案子十分盡心盡力,絕不會向馮香華所說的見錢眼開,枉法斷案。
馮香華模樣有些疑惑︰「真的嗎?」
如今的京兆尹在任已經超過三年,比前幾任京兆尹口碑要好得多,尤其最近這一年,更是有了不畏強權的名聲,因此眾人都紛紛點頭。
見眾人不像是在騙她,馮香華神色猶豫起來,許久才抬頭看向魏雙成,神色悲憤而淒厲,冷聲道︰「魏雙成,不要以為你能夠逍遙法外,總有一天,我馮香華要你血債血償!」說著,抱著孩子掉頭離開,卻不是朝京兆府的廂房,而是朝著另外一邊。
直到來到一跳幽僻的巷子,馮香華才慢慢停下來,猶豫著要不要告官。
「張家嫂子,事情怎麼樣了?」背後忽然傳來了不算陌生的呼喊聲。
馮香華轉過頭,見是和她丈夫交好的商人們,松了口氣,道︰「我已經照你們說的去做,把事情鬧大了,那麼多人在場,都听得清清楚楚,這下案子就算想捂也捂不住。不過,剛才我听人說,如今的京兆尹也算是個好官,說不定能幫我查清楚我家相公的下落,李大哥,不如我們一道去高官,一定要讓那個魏雙成血債血償!」
那幾個人互相交換了個眼神,道︰「這件事不急,我們已經在打點京兆府的人了,也免得到時候狀子被人壓住,早點接了狀紙,張兄弟的仇也能早點報不是?」
「這倒也是,有勞諸位了!」馮香華松了口氣,忍不住感謝道,「說起來還要謝謝諸位幫忙,如果不是你們幫我,我也不知道,原來我丈夫竟然是被春上居的二掌櫃謀財害命的;要不是你們教我,先把事情鬧大,免得被壓下去,說不定我家相公的仇就沒法報了!待到此案了解,我必然重謝各位!」
「張家嫂子客氣了,都是同行,彼此幫忙也是應該的。」
那幾個人彼此交換著笑意,眼楮里閃過一抹狠厲的笑容,浸染著血色般的陰冷……
眼見事情終于有了解決之道,魏雙成也松了口氣。
他跟這個馮香華的丈夫素不相識,更不要說謀財害命了,如果這馮香華告到京兆府去,京兆尹大人查清了案情,也能夠還自己一個公道,免得平白無故被冤作殺人凶手,卻連辯解都不能夠,不但他自己名聲污損,也連累了春上居的聲譽。
「多謝兩位夫人剛才仗義執言,否則的話,只怕我真要惹一身麻煩!」魏雙成感激地道。
溫逸蘭先點出馮香華做事不合情理的地方,隨後又揭穿了那男人是假裝受傷,裴元歌又提醒馮香華可疑到京兆府告狀,求個公道。正因為兩人的話,眾人才未必相信他是殺人凶手,這不但幫了他,更是幫了春上居的名聲,畢竟春上居才剛剛在京城立足,若在這時候遇到風浪,會很麻煩。
「魏掌櫃多禮了。」裴元歌望著馮香華遠去的身影,沉思著道,「我看魏掌櫃的為人,不像是那般謀財駭人之人,但馮香華神情似乎也不想作偽,這中間說不定有什麼誤會,魏掌櫃最好還是查一查吧?說不定是什麼人想要利用這件事抹黑春上居呢!」
魏雙成心中一凜,拱手道︰「多謝夫人提醒,在下定然謹記!」
「空口言謝多沒有誠意,我們原本想要去春上居嘗一嘗百花宴,如果魏掌櫃真心想要謝我們,不如待會兒免了我們的飯錢好了。」溫逸蘭笑著道。
魏雙成一怔,隨即爽朗地笑道︰「這當然沒有問題!」
听說裴元歌和溫逸蘭幫了二掌櫃的忙,春上居的伙計對兩人自然殷勤備至。不過百花宴做起來復雜,兩人還要稍微等上一段時間,裴元歌正百無聊賴,忽然看到窗戶外一道身影閃過,緊接著一張不算陌生的臉隔著窗戶對她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裴元歌一怔,顏昭白?他怎麼會在這里?
難道說這春上居,也是顏昭白的產業?既然他在這里,想必明月也在京城吧?三年未見,不知道明月如今情形怎麼樣?原本她不想去探訪邀月同居,是擔心會暴露兩人的行跡,現在既然顏昭白先露面,想必是無妨的。想到這里,裴元歌越發忍不住,想要詢問明月的情況。
她稍加思索,道︰「溫姐姐,你先做著,我出去下!」
「好!」溫逸蘭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
出了雅間,只見嚴重啊白站在圍欄處,一身淺白色的衣裳,身材頎長,比起三年前似乎有些消瘦,但氣度卻越發渾然,深邃幽黑的眼眸中似乎帶著淡淡的哀傷,出現在他素來淡漠沉靜的臉上,似乎有著一種特別的感染力,似乎他整個人,都被罩上了冬雪一樣的光澤,冰冷,而沒有生機。
見他這般,裴元歌心中微微一跳,難道說明月不好嗎?
察覺到裴元歌近前,顏昭白似乎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方才籠罩在他身上的那層哀傷,轉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三年不見,裴四小姐越發風姿超然了,五月份你和九殿下大婚,可惜我們當時正在南方,來不及趕回,明月一直很遺憾,沒能夠親口恭喜你。她……一直都很惦記著你。」
事實上,他從來沒有見明月對別人這樣的惦記。
「我也很記掛著明月。」裴元歌咬咬唇,猶豫了會兒才問道,「明月……她還好嗎?」
想到顏昭白方才的哀傷,她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顏昭白忽然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