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一雙略顯冰冷的大掌輕輕的握著,我就這樣子迷惑的被他牽出了吟竹閣。午後的竹林間隱隱升騰起一股氤氳的霧氣。煙雲繚繞間,君墨舞卓然行走的背影宛如玉石般清貴出塵。我看的有些怔忪,腳下的步子便失了章法,等到我意識到什麼的時候,身體已經不由自主的撞上了一堵‘牆’。
我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過來,紅著臉退後了一步。君墨舞的聲音中蘊著幾許笑道︰「王妃剛剛可是在想什麼?竟如此入神?」
我極快的換了尷尬的神色,隨意的找了個借口︰「也沒想什麼,許是真的餓急了吧。肚子里一空腳步不免便虛浮,讓王爺見笑了。」
他聞言眉梢間的笑意卻是更加的深濃,眼底里好似有清波蕩漾,不過只是淡淡的幾許凝視,卻帶著說不出的明澈。面對他清朗的神色,我略有些恍神。
半響他才止住笑,上前打量著我的肚子問︰「那麼王妃想吃點什麼?」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明明肚子里空空如也,可面對著那些個飯菜,我卻是一點兒都吃不下。」
他聞言沉默了瞬,隨而揚起眉角,握住我的手道︰「本王倒是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王妃見了定然會有胃口的。」
半個時辰後,我便和他雙雙坐到了城南闕橋邊上的一處餛飩攤旁。守攤的是一位上了年紀頭發有些花白的老婆婆,大老遠的看到我們便開始揮著手招呼︰「阿寶!阿寶!這邊……。」
剛听到這名字時我愣了愣,待明白那阿婆叫的是我身旁的君墨舞時,不覺的便染上了幾許笑意。看得出君墨舞神情也有些不自然,執著我的手上前道︰「余阿婆,近來生意可好?」
「還不是老樣子,阿寶啊,你只怕有一兩年沒來阿婆這里吃餛飩了吧」,那老婆婆伸出枯槁嶙峋的手,顫顫巍巍的握住了君墨舞,眯著眼仔細打量,一邊說話一邊不住的點頭︰「嘖嘖嘖……這模樣啊,是越發的俊俏了,瞧瞧這唇紅齒白的,還真是比那戲台上唱戲的戲子還要來的漂亮。」
這下我倒是真的笑出了聲,普天之下,有膽量將尊貴的酹月王爺與那低賤的戲子相提並論的,只怕也只有眼前這位慈祥的老人了。听聞到我的笑,那老人終于將目光轉移到了我身上,眯著眼上下使勁的瞧,忽而一雙混沌的眼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極快的閃了一下,激動的握住我的手道︰「你就是妙妙吧?哎呀,阿婆可是有六七年的光景沒看到你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你小時候每次來我這攤前吃混沌時的饞樣,真是可愛死人了。听阿寶說你後來出嫁了,我還一直可惜沒能見著你最後一面,如今見到了可真好真好啊……。」
玄而將我拉到了耳旁,有些惆悵的感嘆道︰「既然回來了,就不要再走了,你和阿寶自小兒一塊兒長大,兩人之間的情誼阿婆這些年都是一一看在眼里的。你不知道當年你出嫁時,阿寶有多傷心。這孩子從小就是個悶頭葫蘆,什麼事都喜歡藏在心里,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麼,但很多東西阿婆還是看得出來的,他當年——。」
我被老人這番感嘆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一邊微笑著應答一邊不自覺的便轉眸朝身旁的君墨舞望去。卻見他神情素淡的低著頭,略微下陷的眼眶被斜照的夕陽打上一片重重的陰影,模糊的恍如幻境。
就在我不知該如何反應之時,一位同樣年紀的白發老伯抱著一卷灰色的包袱走了過來道︰「老婆子,你又眼花了不是,這哪里是妙妙?這姑娘看起來不過才十五六歲,和當年的妙妙是一般大的,如今這過了六七年,妙妙怎麼說也該二十二三了才對。」
那老婆婆聞言愣了愣,隨即有些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道︰「哎呀,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竟忘了這茬,該打該打!」
那老伯憨厚的笑了笑,從那灰色的包裹中掏出一件厚重的棉衣,替那老婆婆披上︰「天氣是越來越冷了,若是撐不住就記得早點收攤,家里的糧食足夠過這個冬天了。」
我在身旁禁不住感嘆道︰「二位可真恩愛啊。」
「恩愛什麼呀,他老愛干這些沒用的事,這天氣哪有那麼冷,送來送去的也不嫌麻煩?」老婆婆雖然說著抱怨的話,眼里的甜蜜卻是騙不了人的。
老伯聞此又是憨厚的一笑,轉身替老婆婆將剛剛煮好的兩碗餛飩舀出了鍋,滿滿的裝了兩大碗,送到了我和君墨舞身前。我望著那熱騰騰的一片,胃口竟是出奇的好,忙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薄軟皮餡配上鮮味正濃的湯汁,眼里所能見到的是闕橋下透徹無波的碧水,耳邊所能听到的是路旁賣藝人的咿呀彈唱,鼻翼間嗅到的是遠方翻卷而來的桂花香,如此色香味視俱全的絕妙環境下,我自然是吃的不亦樂乎。
偶一抬頭卻發現面前的君墨舞始終都沒有動筷子,黑色的眼眸不張揚,不灼熱,不帶一絲感情,只是那樣淡靜的望著我,空寥虛無到讓我恍惚以為他只是在透過我望向我身後的另一片世界。
「怎麼了?」我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卻被他立時抓了住,覆在了桌面上。
「沒什麼」,他握起一杯茶水,「只是沒什麼胃口而已。」
我沉然的握緊了筷子,踟躕了片刻,終于還是問出了口︰「那個妙妙是誰?」
聞言他的神色忽而變得極為素冷,淡淡的轉了眸道︰「與你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