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張麒麟屏退下人,收拾好大廳的一切,羅青衡這才坐了下來,驚魂甫定的拍了拍胸口︰「媽的,真是嚇死老子了!王爺你有遺詔就早點拿出來啊,害的我差點和那幫人干上了!」
君墨舞也坐下了身,握著茶盞笑而不語。
張麒麟將門窗一一關好,這才回到原位,一邊收拾錦盒一邊說︰「你真以為有什麼遺詔?」
羅青衡抬頭,有些莫名其妙︰「難道不是嗎?不然那程老頭子怎麼忽然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張麒麟笑著搖了搖頭,從盒中取出了那卷錦綢遞到了他手中︰「你自己看看這是什麼?」
羅青衡忙將其展開,卻只看到一片黃澄澄的空白,頓時便啞然︰
「這……。」隨後模了模腦袋,問︰「王爺,您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君墨舞輕輕的押了一口茶,道︰「那宋岩雖然被奪了兵權,但他畢竟統了十幾年的兵,若真的集結舊部造起反來,我們不一定抵抗的了。二來程守之為三朝元老,德高望重,今日這種情形我們若真的動起手來,即使勝了也會擔上一個排除異己,恃強凌弱的罪名。既然進也是錯,退也是錯,我們不妨將這個棘手的選擇扔給對方來做。」
羅青衡依然迷惑︰「王爺,屬下還是不懂……。」
「不懂沒有關系。」君墨舞放下茶盞,「你自個兒去瞧瞧,那盒子里還有什麼。」
「還有東西?」羅青衡頓時便有些興奮,迅速的奪過了張麒麟手中的紫盒。猴急的將其打開,又是一陣發愣︰「這——。」
只見深紫色的盒底,安靜的躺著一枚短小的弩箭,銀白的箭頭勾著一塊褐色的布,與其下銳利森冷的箭峰交相輝映,讓人不寒而栗。羅青衡反復打量著這箭頭與布,總覺得很是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最後還是張麒麟在一旁提醒道︰「這塊布是程大人身上的。」
羅青衡這才後知後覺的憶起,程守之今日的確是穿了一件和這料子一樣的便服,再聯系起早上前後發生的事,忽然之間似乎有些懂了。
「王爺你剛剛,不會暗中在這屋外安排了弓箭手吧?」他握緊了短箭,急急的問。
君墨舞點頭,站起了身,握住那紫盒若有所思的摩挲︰「這是一招險棋,賭的便是程守之的勇氣,看他敢不敢和我拼。來之前我便已經在四周安排了弓箭手,將這大廳給團團圍住,只要宋岩和程守之稍微輕舉妄動,我倒是不介意來個玉石俱焚。」他頓了頓︰「而這盒中的短箭和布錦,也不過是用來警告他︰我既然能輕易的在眾人之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射到你的衣服,又何況是一條命呢?我既不想為難你,也希望程公你不要為難我才好。」
羅青衡抽了一口氣,忍不住贊道︰「王爺高明,只是王爺這枚暗箭是什麼時候發射的,現場這麼多人,難道就不怕被人看到。」
張麒麟在旁促狹的笑起來︰「那麼漂亮的一群丫鬟上來奉茶,你當時不也看呆了嗎?」
羅青衡愣住,這才猛一拍腦門︰「瞧我糊涂的,差點就誤了王爺的大事。」
君墨舞拍了拍他的肩膀︰「無妨,因為事出突然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是本王的過錯。好在今日你表現的不錯,比我想象的要好。」
「幸好是沒告訴他,若是讓他這直直的二愣子知道了,這戲指不定會鬧成什麼樣呢!」張麒麟說完,君墨舞也不禁笑出了聲。
羅青衡轉身,咬牙切齒的盯著倆人,卻也無話可說。
許是一早發生的事太過惴惴與緊張,顯得此刻這份輕松格外的珍貴。只是張麒麟笑著笑著卻不免擔憂起來︰「王爺,屬下實在是有些不明白,這程守之一向老奸巨猾慮事周詳,此次為何會如此糊涂?昔日君墨崖尊他為國師,奇珍異寶的賞賜哪一次少了他?對他可算是極好,他這次何以公然的投靠虞水心舊派,陷君家于不義?」
「很簡單,歸根到底也不過兩個字」,略帶嘲意的一笑︰「利益。」
「利益?」張麒麟皺眉,有些不懂。
君墨舞道︰「程家一直就人丁稀薄,幾代都是單傳。程守之唯一的兒子程毓過去娶了十幾房姬妾,卻僅僅只有一位夫人為其生下了一個女兒,其他都無所出。直到去年,虞水心為了拉攏程守之,將她娘家的一位表佷女嫁進了程家,不僅做了正夫人,第二年就為程家生了一個兒子。如今虞水心不在了,所謂樹倒猢猻散,程守之害怕我會對他那兒媳婦與寶貝金孫不利,自然會對我多加防範。」
「原來如此」,張麒麟恍然道︰「程家的正夫人乃虞水心的表佷女,也無怪乎這一次程守之會有如此大的反應了!」
「是,卻也不全是。」君墨舞撫額,眼底閃著幾許微叵︰「雖然還沒有十成把握,但我總覺得這一次,程守之和宋岩背後,定然還有南越的支持才對。」
「南越?」張麒麟神色凝重起來︰「如果南越也湊了進來,並且公然站在程守之那邊,那就真的有些麻煩了。」
「怕什麼?」羅青衡嚷嚷道︰「南越若是真的敢派兵支援他們,老子就帶兵上戰場,將那群南蠻子趕回去。」
君墨舞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青衡,你記住,有時候要除掉一個敵人,不一定要用刀的。」
「那用什麼?」羅青衡莫名的反問。
張麒麟伸手朝他的腦袋用力一彈︰「用腦子。」
「對」,君墨舞揚起眉角,贊賞的點頭︰「現在這種時候,與其讓我出面給他們一人一刀,倒不如讓他們窩里斗,自相殘殺來的有趣。」
張麒麟沉聲︰「王爺的意思是——?」
君墨舞不答反問︰「麒麟,我听說京師最近有一件極轟動的喜事,不知你可有耳聞?」
張麒麟想了想,道︰「王爺指的是程家與宋家的親事?」
君墨舞點頭,「我剛剛說過,程毓膝下多年無子,只有一女名若錦,正是二八年華,今年剛剛與宋岩的義子宋泫結為秦晉之好。」他意味不明的笑起來︰「如若他日登基大典之上,我當眾宣布娶程女為後,你猜事情會如何?」
張麒麟面色凝重起來︰「只怕那宋岩會以為程守之為了前途倒戈,與王爺你暗自勾結。程宋之間從此互相猜忌,嫌隙漸生,果然是反間好計啊。」
「靠利益建立起來的關系,從來便是最脆弱的。我只需輕輕一撥,便能令他們滿盤皆輸。」
「可是王爺——」,張麒麟遲疑了一下,「如果您娶了程女,那王妃該怎麼辦?屬下還要繼續找嗎?」
「自然要找。」君墨舞毫不遲疑的道︰「天涯海角,就算是將整個天下給我翻過來,我也一定要找到她。至于程若錦——。」他的神色忽而冷了下來︰
「計成之後,我自然會送她陪程守之一同‘上路’。」
張麒麟沒有說話,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剛剛難得的輕松好似被什麼尖厲的東西輕輕一挑,只留下一片窒閉的僵持。羅青衡神經大條的看著沉默的兩人,疑惑的模了模後腦勺,有些莫名其妙。
君墨舞站起了身,走到張麒麟身旁︰「麒麟,你可是在怪我,心太狠?」
張麒麟忙低頭︰「屬下不敢。」
君墨舞輕輕一嘆,單手拍上了他的肩膀︰「麒麟,你與青衡都跟了我整整十年,這一路顛沛風霜,步步艱險,走的很是辛苦。一直以來,我不僅將你們當做我並肩作戰的好兄弟,更是作為能談吐心事的朋友。而你們也知道,為了了卻父皇生前統一三國的夙願,用盡一切手段我都會登上皇位,而在這過程中的很多身不由己,我希望你能夠理解。
「王爺,不要擔心!不管你做什麼,青衡都會跟著你干到底!」羅青衡慨然道,君墨舞同樣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麒麟也笑起來,聲音是不容置疑的堅毅︰「麒麟也是,和王爺干到底!」
忽然他又是想到了什麼道︰「瞧我這腦袋,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差點就將這重要的事給忘了!」
張麒麟說完便朝袖子里模去,半響掏出一卷字畫來,呈到了君墨舞面前。君墨舞疑惑的挑眉︰「這是什麼?」
張麒麟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暗中尋找著王妃娘娘與那梨公子的下落,此刻雖依然不甚明晰,卻好歹有了些眉目。」說著話的同時,他將字畫徐徐鋪展開,攤放在了君墨舞面前︰「王爺有沒有覺得此畫的筆鋒畫法很是熟悉?」
君墨舞低頭,細細看起來,清冷的眉目不自覺的微攏︰「這是梨——。」
「是」,張麒麟道︰「前幾日我上街之時,偶然在一家古玩字畫店看到了一副高價懸賣的字畫。據那掌櫃說,此畫乃死去的西絡二皇子生前的親筆墨寶,乃有價無市的絕世珍寶。我本想將這幅畫買下來,可惜那掌櫃開價太高,擺明了想大賺一筆,于是我便亮明了身份。他見我是官家之人,立馬就嚇住了,趕忙交代這幅畫是從一個販子手中花了十兩銀子買回來的,因為筆力畫風和那西絡二皇子十分相似,于是他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來訛財。我後來又向他打听了下那個送畫販子的事,並且讓他在下次販子再出現時一定要遣人來王府告訴我。今天一早那掌櫃就遣人來了,但因為程守之的事,我忘了和王爺說,剛剛才想起來,幸好還不算晚。」
「的確不算晚!」君墨舞從張麒麟手中拿過字畫,死死的看著,握著畫軸的手白到發青︰「那送畫販子現在人在哪兒?」
「早上我已經派人去請了,此刻估模著時間也該到了。」
「很好!」君墨舞坐,喝下一口茶,隨機重重放下,道︰「給我請他上來,我倒要好好的問一下——這些日子,她躲到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