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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慢慢上前,在他面前垂下頭,哆嗦著哽咽道︰「我把他殺了,他的眼楮瞪得那麼大,斷了氣,還狠狠地瞪著我……」
在黑塔中已經殺過不少人,但那時是求生存,並沒有太多的感覺。
但今晚眼睜睜地看著那個人,到死還迷茫地瞪著她的感覺,很不好。
「我殺他的時候,正在打雷,我……我害怕……」十一說到‘害怕’二字,聲如蚊咬,接著很快又道︰「但我還是把他殺掉了,真的殺掉了。」
夜將渾身濕透,仍在爍爍發抖的她,攬入懷中,大手將她的頭按進自己肩窩,下顎輕貼她冰冷的額頭,「你做得很好。」
殺人固然不能受天氣影響,但如果在雷雨交加的時候,被他人襲擊,同樣要克服心中所懼,才能自保。
他的體溫綿綿傳來,溫暖著十一冰冷的身體。
她聞著他身上獨特的男子氣息,慌亂的心,漸漸平復,夜的懷抱,真的很溫暖,能驅逐掉她內心所有恐懼,疲憊地閉上眼。
「我不喜歡殺人。」
這話,她知道不該說,也不能說,但仍是想也沒想地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靜靜地等待夜將她推開,然後是嚴厲地指責她。
但什麼也沒有發生,夜沒有將她推開,更沒有指責她。
只是攬著她的結實手臂又緊了緊。
他也不喜歡殺人,卻一直過著刀口舌忝血的日子。
為了生存,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殺人是死士生存的方式。
「十一。」也不知過了多久,夜清冷的聲音,在十一頭頂響起。
「嗯。」十一昏昏欲睡,輕應了一聲。
他不低頭看她,只看著牆上掛著的「慎」字,「如果瘴毒有解了,帶母親離開。」
十一猛地仰了頭,看向他剛毅的下巴。
夜放開她,背轉身,一眼也不再看她,「回去吧。」
十一凝望著他筆挺的背影,他身為蛇國第一死士,當然知道蛇侯失蹤,也當然知道蛇修失蹤,蛇國將面臨什麼。
他當然也知道,平陽侯會研究合歡林的瘴毒,或許能猜到以平陽侯的能耐,瘴毒早晚能解。
「如果真有那天,夜會離開嗎?」。
「你問多了。」夜的聲音冷得不盡人情。
十一慢慢咬緊唇,是啊,他與蛇國簽下了血契,無論何時,也不能在人前說出背離蛇國的話來。
向夜的背影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雷電已停,風雨卻絲毫不見小。
十一出門,見一般透濕的丹紅,扶著小院門框,隔著雨瀑,痴痴地望著屋里被燈火映在窗上的投影。
丹紅見十一出來,吃了一驚,忙轉開痴望著窗欞的視線,轉身要走。
十一心里一突,只怕剛才靠在夜懷中,被她看見。
追上去,低喚道︰「丹紅姐姐。」
丹紅停下,轉過身來,微微一笑,「任務完成的,可還順利?」眼神柔和,並沒因為剛才所見的事,而有所忌恨。
十一懵懵點了點頭,「我和夜……並非……」丹紅對夜有情,十一不是沒有感覺。
丹紅笑了,「你想去了哪里?我這不潔之身,豈能與他相配。」
「可是……」十一並不認為丹紅的說法,丹紅變成這樣,並非她所願。
丹紅輕嘆了一口氣,「當年,我的心給了清,清雖然負了我,我卻也不該再有他想。只是夜太好,好得讓人難以不動心。不過,能這麼遠遠地看著他,他悶了願去我那里喝兩杯,解解悶氣,我已經很滿足,再沒奢望。只求他能有擁有一個,他愛的,也愛他的她女人,不管能否有好歸宿,能有一日快樂,便有一日。」
十一怔了,她沒想到丹紅會這麼直接地說出心中所想,愛得這麼直接,這麼簡單,又這麼不求回報。
「難道夜對丹紅姐姐……」十一不明白,夜為丹紅做到那般,甚至簽下血契,難道真沒有一點情意?
丹紅坦坦然地笑了笑,眼中並無苦澀,仿佛一切都理所當然,「他和清是最好的朋友,清又于他有恩,而我是清的愛人,我和清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對我如何還能有愛?他所做,不過都是為了清罷了。」
十一不知道,丹紅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
但丹紅和清、夜之間的事,十一知道的並不多,更不知道夜心里所想,不知夜對丹紅,是怎麼樣的感情,無法發表什麼言論,只能沉默。
丹紅又看了看十一,經歷了兩個來月的黑塔殺戮生涯,她的眼仍清澄瑩亮,絲毫沒有此間死士眼中的那股陰晦殺氣。
心間淌過一股苦澀,也難怪夜會如此看重于她。
凌風急匆匆走進幽靜雅院,看見靜坐在青桐樹下看書的白衣男子,又走快幾步,到了跟前,不等停下,開口叫道︰「侯爺,陛下派來的督軍被人割斷喉嚨,死在青樓。」
平陽侯眼也不抬,緩緩翻著書頁,「可知死在誰的手中?」
「無人知道,侯在門外的親兵說︰他們從門縫里瞧見,屋里只是那ji子舞著白綾取悅督軍,里頭鈴聲和督軍的笑聲不斷,並沒听見其他動靜。後來突然沒了動靜,他們覺得不對勁,在門外喚了幾聲,也不見回答,才沖了進去。進去後,看見督軍已經死在榻上。他們在櫃子里搜出被打昏的ji子,由此可見那個跳舞的ji子是殺手所扮。」
平陽侯翻書的手頓了頓,是她……
凌風皺著眉頭,「身為陛下指派前來的督軍,竟在歇戰中,去青樓鬼混,死不足惜,但終究是死在我們這里,在陛下那里,怕是不好交待。」
平陽侯神色不變,「照實報上去就好。」
凌風眉頭鎖得更緊,「另外駐守的營房被刺,我們損了兩個參將,據說是死于小十七手中。」
平陽侯抬起頭來,「丹家果然沒有弱手。」
五日後,凌風怒氣匆匆地再次出現在平陽侯面前。
平陽侯擱下手中書卷,神色微凝,取過茶盅,斟上一杯茶。
凌風不等平陽侯開口,徑直拿了那杯茶,一口喝干,重重擱回桌上,仍是難平心頭怒氣,「二十車的糧草被劫,陛下派來的護糧官被刺,我們派去接應的兄弟重傷逃回。他說,在路上被小十七帶人截下,他帶的一隊人馬,被殺得干淨,他甩開殺手,趕到前頭,听見清脆鈴鐺響,見到護糧官時,護糧官已經死去,而殺手已經離開,糧草正被人裝運離開,他本想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拖著時間,等待救緩,卻再次被小十七堵殺,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回來後,傷重不治而亡。」
平陽侯眉頭微蹙,又慢慢把茶斟滿。
「丹紅識得輕重,侯爺允她活到現在,倒也罷了,可是這個小十七,手段辛辣,全不知進退。以臣看,此人不可留,否則難平兄弟們的怨氣。」凌風臉色微沉,眉頭擰成了個疙瘩,終于沒忍住問出自己的疑問,「侯爺看,殺督軍和護糧官的,會不會是楚家小姐?」
平陽侯擱下茶壺,「稍安勿躁,明日我會親往坐鎮。」
「這不行,侯爺身上的傷未愈。」凌風連連搖頭,「臣只要侯爺一句話,臣與眾兄弟把丹家小兒斬殺了便是,至于楚家小姐……」
平陽侯輕搖了搖頭,「我自有分寸,你去準備一下。另外盡快通知凌雲,帶小刀離開。」
「可是……」凌風急了。
一個悠閑恬靜的聲音傳來,「凌將軍說的對,你身上的傷,確實不能帶隊出征。」
平陽侯和凌風尋聲望去。
一襲洗得泛白的長袍,一張溫和的面龐。
正是茅屋里的那個大夫。
凌風忙向來人揚手,「凌雲,你來得正好,勸勸侯爺。」
凌雲放下藥箱,示意平陽侯解開衣襟,平陽侯胸脯上的傷,這般看來,已經漸漸愈合。
他取出小刀,將新長出的女敕肉再次切開,里面便有帶著黃濃的血水流出。
「高家爆破箭,就是如此難纏,即便是外面好了,里面被箭夭觸踫過的地方,仍會腐爛,而且不會太痛,不知者只會當是傷後余痛,自以為傷好了,實際上,如果不重新從里頭醫治,過上一陣,里頭內髒都會爛去,再沒得治了。」
凌風不耐煩听他這些絮絮叨叨的東西,道︰「你光會說,看你治來治去,怎麼還不見好?」
凌雲白了凌風一眼,「高家爆破箭這麼好治,侯爺還會留著高家小姐。」
凌風還想駁。
平陽侯抬手阻止,「凌雲說的不錯,爆破箭的傷確實難治,如非凌雲在,我此番還不知是什麼情形。」
凌風擰眉道︰「他們就是因為知道侯爺有傷在身,才故意這麼做逼迫侯爺現身。蛇國用兵不行,但他們的瘴毒和死士確實叫人頭痛,侯爺有傷在身,難以應對,還是別去營房。侯爺只需一句話,我們設下計謀,引丹家小兒入套,將他滅了便是。」
平陽侯搖頭,「他們這麼做,是想讓陛下對我心存不滿,再加上楚國公在朝里薦言,激得一干朝臣一同彈劾我。」
凌風臉色一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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