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風軒很大,但是卻破落的很。由記憶中知道,這之前是老侯爺一個寵妾的住所,因為那寵妾好清靜,老侯爺才費盡心思為她在這里打造了一處豪華庭院,就是這晚風軒。結果後來發現這寵妾偷人,于是命人在院子里打了三十杖,還剩一口氣兒的時候給沉了塘。從此後這里便敗落下來,空余了諾大的前院後院和十幾所房屋,卻是再沒人來打掃過,直到傅秋寧入了金府。
兩個孩子很快洗了澡出來,都換了干淨衣裳,仍然是十分單薄的,補丁摞著補丁。雨階趁著玉娘帶兩個孩子去挑房間時,在一旁心酸道︰「女乃女乃真真是沒看見,兩個孩子身上的傷縱橫交錯的,看著就讓人心疼,也不知道他們那娘的心腸是不是鐵做的,竟然下得了這個狠手。這幸虧她死了,不然的話,死的便是這兩個孩子,哪里禁得住那樣打呢?」
傅秋寧微笑道︰「喲,這會子心疼的擦眼抹淚,忘了先前說什麼了?我可還記得清楚呢,當著夏月的面兒,你就說這是兩個下流東西……」不等說完,就見雨階跺腳道︰」女乃女乃竟听了去,奴婢……奴婢也是不知道他們這麼可憐,只當是那些不要臉的故意派了他們過來羞辱您的,才……才那樣說。如今知道了,便是他們要再接走,奴婢都不讓了呢。」
傅秋寧呵呵笑道︰「喲,這麼說,我們雨階可還是俠肝義膽了……」話音未落,雨階已經讓她打趣的滿臉通紅,跺腳道︰「女乃女乃,我不和您說了,就知道打趣奴婢。」說完卻听傅秋寧笑道︰「虧你還想著是奴婢,一著急起來,滿口里便是你的我的,罷罷罷,如今都是個什麼境況了?你若不習慣稱奴婢,便自稱我,有什麼?左右不過這幾個人,親熱些才好,這話你也告訴玉娘一聲。」
卻見雨階正容道︰「那可不行,咱們雖然是在這老鼠都不肯光顧的地方兒,但該守的禮數可還是要守著,也讓那起拿鼻孔看人的家伙們知道知道,咱們這里也是講禮數的,不給他們侯爺府丟人,平日里一時漏了嘴,女乃女乃不責罰便是寬仁,可萬萬不能落下這樣的規矩。」話音剛落,就見玉娘領著兩個孩子走了進來,言說想住在傅秋寧隔壁挨著的這個房間內,保證安靜,不會吵到她。
傅秋寧笑道︰「正是該這樣,我的意思也是讓你們住在這里,隔得近,方便說話。不然統共就這幾個人,倒住的一頭東一頭西,顯不出親熱來了。」因又听兩個孩子說什麼「多謝女乃女乃」,她心中十分別扭,便和藹道︰」既是把你們送在我名下養著,便不要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的叫了,都叫我娘吧。」
她再也沒想到,自己這不過是平常之極的要求,卻讓兩個孩子頃刻間淚下如雨,沒命的撲過來抱住她的腿,跪著哭喊著叫娘。只把傅秋寧嚇了一大跳,忙都扶起來,又問玉娘道︰「這是怎麼了?莫非是想起他們自己的娘親了?」
玉娘臉上露出尷尬神色,湊近了傅秋寧身邊小聲道︰「女乃女乃有所不知,那謝氏三年前與酒醉的小侯爺春風一度珠胎暗結,就此便打著母憑子貴的主意。誰知一直到把兩個孩子生下來,小侯爺連看也不多看她一眼。她心中恨極,把對小侯爺的氣全都撒到了兩個孩子的身上,還不許孩子們叫她娘,只許叫她女乃女乃,自己暗地里借由這稱呼做做白日夢罷了。」
傅秋寧氣的渾身顫抖,一只手握成拳頭在桌上不住捶著,恨恨道︰「當娘的狠心至此,真是聞所未聞,聞所未聞雨階說得對,她幸虧是死了,不然這兩個孩子在她手里,遲早逃不過一死。她的良知早就讓貪婪給蒙蔽了,心理都已經變態,這樣的人,注定是要下地獄的。」
玉娘也不懂什麼叫心理變態,站在旁邊不敢出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听傅秋寧長長舒出一口氣,輕聲道︰「罷了,你先帶孩子們下去,我看他們兩個都有黑眼圈了,想是許多日子沒睡好吧?小孩子能有什麼心事?還不是給累的?你且帶他們下去睡個午覺。」
玉娘答應著下去了。傅秋寧在屋里坐了半晌,忽然起身道︰「雨階,我心里悶得慌,且和我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雨階答應了一聲,上來要扶著她,卻被她甩月兌,听她笑道︰「扶什麼?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若說擺著女乃女乃的款兒,就更不必。我死了一次,算是明白了,這人啊,不能自輕自賤,卻也不能狂妄自大,我以前都是因為老想著自己是女乃女乃的身份,所以這種種不平事就怎麼也咽不下去。如今活回來了,才明白那些都是虛的,能好好兒活著,比什麼都強。我有女乃女乃的身份,卻沒女乃女乃的命,認了也就罷了,何苦還老做著什麼女乃女乃夢?你看那謝氏,做夢做的連一雙兒女都成了仇人,可見這種妄想是害人不淺的。」
「女乃女乃……」雨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喃喃道︰「那是小侯爺不知道您的好,不然……不然怎也不會這樣對您的。」
傅秋寧哂笑一聲,嘴上不語心中卻道︰我的好?我好在哪里?這個時代對于女人是最以貌取人的,我雖不似無鹽夜叉,然而這容貌也就是勉強稱得上一個秀麗罷了,想來這要是有個什麼家宴小集之類的,我就屬于上不得台面的那種。若說才華,倒是真有的。可是那琴棋書畫還能當飯吃不成?倒是該把女紅撿起來,如今這身體里有舊日記憶,又是她原先的身體,應該繡花做衣服是不成問題吧?就更不用說兩家還是世仇,更是兩個對立的政治集團,若說我能在這府里出頭,怕是還不如讓太陽打從西邊出來容易些。更何況金小侯爺那個渣,白給我我都不稀罕要,現在他能不來我面前給我添堵,正遂了我的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