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壓驚湯
李小茶抬眼一看,是正抹汗的蘭子。她手里拿著一只大碗,裝著淺淺半碗黑紅的湯水。李小茶淡淡看著她,臉上沒有表情。蘭子盯著她看來半天,不見她反應,只得張口說道,「你到是問我這是什麼啊。」
李小茶依她,淡淡問道,「這是什麼?」
蘭子端出一副長輩給晚輩解答的模樣樂呵呵地說道︰「這是湯,二爺屋的小灶里做的豬心湯,里面放了豬心、枸杞、紅棗,還是甜的。」
蘭子目前閃閃,做出一副那湯很好喝的模樣。李小茶看著她,臉上並沒有出現類似流口水的表情,甚至連眼楮都沒眨一下。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蘭子頓時失了興志,她鼓著臉想生氣,想對她說,你有點表情啊,不然我不給你喝的哦。可惜李小茶全然沒有半點反應。
蘭子沒辦法,只得訕訕地將半碗湯倒在李小茶碗里,失望地嘟囔道︰「甘大娘說你昨晚被多腳蟲嚇到,讓我把這湯留給你喝。豬心湯是壓驚的,你喝了就不怕了。」
李小茶看著碗里的湯,抬頭說道︰「謝謝。」
她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這已讓蘭子重新興奮回來。蘭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高興地說道︰「小茶你不用怕的,以後跟著我混,肯定有湯喝的。」
旁邊一個高個的男孩子听了,笑著打趣道︰「喲,跟你混啊,跟你一樣見著主子就……」那男孩子抖著肩膀做出一副發病的模樣。直羞得蘭子一張方臉盡是紅霞。
李小茶淡然看著,淺淺喝了口湯。她許久沒沾著葷腥了。病時大夫不讓吃,病好了家里已經吃不起半點油星。這猛然喝到,到是覺得一碗豬心湯很是香濃。再趴上一口硬硬的米飯,嚼在嘴里也不覺得難吃了。
「很好喝。」李小茶的聲音不大,卻正在這時給蘭子一點小小的慰藉。
「呵呵,好喝就好。我晚上再給你要一碗去。」蘭子得意地抑了脖子,雖只是半碗的豬心湯,卻也顯出她是有用處的。她嗔了那男孩一眼,眼神很是得意。
那男孩子灰灰哼了一聲,蹲到地上繼續扒他的飯。兩個大孩子斗來斗去的,到叫一旁吃飯的僕役們正好看了熱鬧。李小茶眼前這棚子,這棚子里的人,雖都是髒亂了些,到也熱鬧。
李小茶趁這功夫問了洗被子的事兒,蘭子歪頭想了想,吐出一句,「被子還要洗的哇。」
李小茶無奈了,只得繼續嚼飯。
蘭子卻沒閑著,等李小茶吃完。她飛奔地拉著李小茶去找正在縫衣服的甘大娘。甘大娘听了這事,一張臉黑了大半。「那個死妮子,我說著她怎麼換了床新被子。原來是把你那床拿去了,換了衣服還不夠,連被子也給你佔去。也不知道哪里撿哪床給你,她佔著那麼多床被子也不怕捂出疹子來。」
李小茶想了想,心知她說的是彩蝶。
甘大娘只是罵了幾句,對彩蝶並沒有辦法。彩蝶是前面院子里下來的人,長得也算得人意。一般後院的人是不敢得罪的。何況彩蝶是正經在二爺那兒當丫環伺候過,連管事的全叔都懼她三分,怕她哪天撞狗屎運得了臉面混上個主子,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甘大娘叨叨罵完,解了些氣,卻也想到解決辦法。「娃兒,你晚上先和蘭子擠擠,你個頭小到佔不了多少被子。我去想辦法看能不能在哪里給你換一床去。」
甘大娘說話時仍在縫著衣服,手上的活半點沒落下。李小茶記得娘親是和甘大娘一般大的年紀,但因為那年為了湊錢繡活做得多了些,眼楮有些不好了。每回到了要穿針的時候,總得央求李興寶或是李小茶幫她穿。李小茶見著甘大娘總習慣眯下眼楮,想來眼楮和她娘親一樣已經不是那麼好了。可甘大娘穿針時完全不用別人幫忙。她只是沾了點口水,用舌頭捻了一下針尾,線就那麼穿過去了。
李小茶有些想和甘大娘學一下這個本事,過些年她不在家里,她哥哥的年紀大了斷然也不會常呆在家里。以後娘親再要穿針恐怕就找不到人幫忙了,能學到甘大娘這一招到是有微許便益。她這麼想著,一雙眼楮汪汪地望著甘大娘便盯得更專注了些。
只是她那狗女圭女圭一樣渴女乃的眼神到叫甘大娘誤會了,甘大娘捏著手里的衣服,信誓旦旦道,「娃兒你不用擔心,一床被子大娘還是找得到給你的。你年紀還小,莫要和彩蝶斗氣。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會收拾她的。」
李小茶明白自己是讓甘大娘擔心誤會了,她到不太在意彩蝶的事。因著她來薛家前哥哥和虎子娘都有和她說過這些欺負人的事。總有那麼些人自己沒有本事,光想著欺負別人顯現些本事,這些人你根本不用懼他。李小茶什麼人物連閻王都不敢收,還能畏它幾只不成氣的纏鬼。
後面的話是李興寶說的,李小茶仍記得她病前,李興寶總拿著書坐在椅上一本正經看書的小書生模樣。她病後,李興寶看書的時間少了,但凡閑下來,多是跟著學堂里有錢的少爺們上房掀瓦,欺男霸女。為著這事,李小茶的爹爹幾次拿著棍子要抽他。可終是沒下手,有時是被柔弱的娘親攔住了,有幾次是李小茶攔的。李小茶是向著哥哥的,她一直覺得不管哥哥做什麼,總有他的道理。得了顆糖果都舍不得吃要留給她的哥哥,能做出多大的壞事。
那天下午,李小茶依舊在擦碗,她注意到平日里總用破鴨嗓子哼哼呀呀唱兩句的老忠頭這一下午的特別安靜,連搬起碗筐來都格外的輕拿輕放,一個粗手粗腳的大老爺們突然這麼個抱孩子的模樣,別提有多明顯了。可他卻以為別人不知道,依舊一臉被壓抑小媳婦的模樣低眉順眼地搬來搬去。
李小茶淺淺瞟了一眼,沒多做反應。她依舊想著怎麼穿針簡單。就听突然「 當」一聲,一筐子碗砸在地上。老忠頭痴呆站在筐邊,一雙手還維持著拿筐的模樣,只是筐子已經在地上了,筐底明顯的已經落出些碎片。
啞婆听到動靜抬頭瞄了一眼,很快低下頭裝作沒看見。李小茶雖然也沒動靜,可隱約地感覺有點寒氣往身上冒。老忠頭扭著皺巴巴的斑黑老臉往巷口看了看,稍稍松了口氣。後巷里鋪的大青石極其結實,一筐碗砸下比去雞蛋殼還脆。老忠頭默默搬起那筐碗不知鑽到哪里去了。
李小茶不由更小心了些,不敢再想那些穿針的小事。洗完所有碗後,李小茶仔細放在筐里,粗粗一看那些碗少了許多。依她見到的情況看來,這些碗平日里總要給後院的人用,所以沒有入庫房里清點數目。可天長日久的,總有一日里會被人發現碗漸漸沒了。是摔了還是被人吃掉了,慢慢會變成死帳。她一個小女童管不了那麼多,只想到,今日出的情況怕不是第一次了。
下午里李小茶不再清閉,才坐了一會兒就被管事的全叔叫去廚房里幫忙。後巷里過水洗碗,濕寒冷清,廚房里添著灶站得老遠都是熱火朝天的。張嬸帶著幾個僕婦圍著灶台忙得熱鬧。李小茶一個小女娃動不得刀,又搬不動一盆盆的菜,站在那兒到顯得有些像是來閑逛的。
張嬸沒吩咐她做什麼,閑出手來還遞了半根蘿卜給她。李小茶顯少吃這個,以前家里的地里也種過蘿卜,白女敕的水蘿卜總有賣剩下的,可哥哥總不讓她吃這個,只說吃了不好,卻不說明白原因。李小茶很听話,一直不吃生蘿卜。只有幾次隔壁的虎子哥過來玩,偷偷給她吃過幾次。那之後她知道哥哥不讓她吃蘿卜的原因,可是她覺得蘿卜的味道還是很好的,脆生生的很好吃。對窮人家的孩子來說,那是很好的零嘴。
李小茶接過蘿卜走到廚房最角落的位置,默默地啃著蘿卜。她家里雖是受了窮,可是家教還是有的,吃起東西來沒有一般孩子張牙舞爪的模樣。即使是吃個蘿卜頭也是很乖很安靜地低頭小口小口啃著。張嬸瞟了一眼,與一旁僕婦說道,「瞧那孩子,吃相到是好。」
「這娃兒真乖,看著讓人喜歡。」那僕婦喚做錢三娘,家里也有個半大孩子。每回來廚房里混吃的,總是吧唧得山響還一邊吃一邊說話,噴得滿天的唾沫渣子。這人比人總是氣人的,她心念念著,下回讓自己那土匪的娃兒跟她學學。
幾個婦人都覺得李小茶小小年紀被賣來當丫頭很是可憐,少不了塞點東西給她吃。一來二去,李小茶吃得打了個飽隔。僕婦們見她打個隔還繃著小臉一副小大人的模樣,不由地笑作一團。李小茶太不明白她們笑什麼,她看著張嬸在洗蘿卜,便蹲到她身邊跟著洗蘿卜。泥乎乎的蘿卜洗出來白白女敕女敕得看著喜歡,讓她不由想到人參娃的故事。
張嬸瞧了她一眼,笑道︰「你若想幫忙就洗些小個的,仔細別髒了衣服,甘大娘可替你烤了一夜。」
「好。」李小茶淡淡應了,停下來甩了手上的水,小心挽好袖口。
李小茶才洗了兩個蘿卜,彩蝶突然急吼吼地沖進廚房,看到李小茶,她瞪著眼吼道︰「你個沒用的丫頭,半筐碗全讓你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