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茶回到廚房里自然又是學著廚藝,最近她有些長進了,好歹一盤菜炒出來沒焦沒咸,吃不死人。張嬸只教到她做得熟菜便沒再教她,她讓李小茶跟著一個叫細妹的小娘子學做糕點。大凡房里的丫頭,沒一個真正要天天跑去燒火做飯,有一手做糕點的絕活就足夠了。
那個叫細妹的小娘子有些家傳的手藝在身上,教李小茶卻總是遮遮掩掩的,連合個面也用身子擋著,生怕別人窺到她揉面的手法。張嬸知道她的性子,並不好多說什麼。只是私下里讓李小茶眼尖些,自己學著。
李小茶的確是個眼尖的,畢竟是在病床上閑呆了一年的人,學起手藝來看三分能猜五分。她一路磕磕巴巴學下來,算是有些小成。偶爾由著自己的想法做幾樣糕點,總引得錢串兒領著薛君寶過來蹭吃的。有幾回來得早了,錢串兒和薛君寶便支著臉等在蒸鍋旁眼巴巴看著。
李小茶投其喜好,糕點做得甜膩了些。更引得薛君寶每日里跑過來守著蒸糕的鍋子。這樣沒幾日又把另一個主子引了過來。小五爺薛創武來時,冷著張臉昂著小腦袋俯視眾生。後院里的人對小五爺的母親小萬氏多有畏懼。是以看到這個和李小茶一般大的男娃時,都是一副畏縮的模樣。
薛小五爺話不多,他板著張臉背著小手在廚房里尋視一圈後,定在薛君寶身邊,點了了下巴問,「你怎麼在這里?」那嫌棄的聲音里,很有些輕視廚房的意思。
薛君寶樂呵呵指著蒸鍋說道︰「我等糕吃,小茶姐姐做的糕可好吃了。」
「是嗎?」。薛創武橫眼瞟到李小茶,他人不大眼神勁十足,一路瞟過去,下人無不懦懦躲開他的目光,唯獨李小茶表情木木的反應很是慢了半拍。薛創武暗暗咬了咬牙,提了氣勢說道,「給下人做飯的廚房里還能做出什麼好吃的。」
「很好吃的。」薛君寶為著證明好吃,急急的揭開鍋蓋就要抓塊糕出來。張嬸早盯著這邊,不等薛君寶把手伸進鍋里,就抓著他的肉手把他抱到一邊。
錢三娘嚇了一跳,掐著錢串兒的手臂罵道︰「就知道吃,盯著你主子。」
錢串兒嚇得有點愣了,低眉順眼地站在薛君寶身後拽著他。細妹看著主子們很賞識自己徒弟的手藝,便上前裝模作樣地看了看糕點蒸熟了沒,又用筷子點了點。這才夾了一塊出來放在碟子里捧著遞給薛創武。
「糕熟了,五爺您嘗嘗。」
薛創武頗嫌棄地瞟著那塊糕,不情不願地伸出兩只手指沾起來放在嘴邊淺淺咬下一點小角。李小茶今日里做的是南瓜糕,爛熟的南瓜揉進糯米面里,李小茶揉了許久那面很有彈性。咬起來軟軟的帶著彈性,是多數小孩子愛吃的口味。
薛創武眼彎彎地眯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冷淡模樣。他把一塊糕全塞進嘴里嚼了嚼咽下,這才頗有些嫌棄地說道︰「果然是下人吃的糕,粗糙了些。」
「不粗啊,好細的。」薛君寶看著糕熟了,又要去扒。細妹早有準備,夾了幾塊吹冷了遞給他。薛君寶早等急了,拿點糕直接塞進嘴里,還不等吞下又嚷嚷著,「都給我,我還要吃。」
薛創武見著那鍋糕點已經被吃了大半了,猶豫地想要,又不好開口。一張俊臉憋得皺在一起。李小茶見他貪吃又張不開嘴的模樣很是好笑,這才細細看了眼這位小五爺一眼。薛創武名字佔著個「武」,人卻生著一副唇紅齒白的俊俏小書生模樣。他細眉細眼的長得比女孩還俊幾分,若不是成日的繃著張臉把人看低幾分,就模樣到是不叫人討厭的。
李小茶見他憋著饞勁不時偷偷瞟著鍋子,便走到鍋邊夾起剩下的糕點全放進碟子里。她好好地端著走到薛創武面前,薛創武嘴動了動咽了口水要去接。李小茶卻端著盤子直接路過他,走到薛君寶面前,把一碟南瓜糕全遞給他。
「小少爺,這是您吩咐蒸的。廚房里又是火又是刀的,別踫著您了。您還是回去院里吧。」李小茶這麼一說,錢串兒領著薛君寶就想把他拽走。薛君寶看著手里的南瓜糕又眼圓圓看著李小茶,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了一個主子,廚房里還立著一個。李小茶行了禮,不急不緩地說道︰「五爺,奴婢粗淺做不來細膩的糕點,奴婢的師父有著家傳手藝,要不讓我師父給您再做些糕點吧。」
細妹听到小徒弟很懂事地提起自己,頓時有些眉開眼笑了。只是薛創武全無興趣,板著俊臉冷哼了一聲道,「誰要吃些下人的東西。」
他說完甩著袖子把小身板挺得筆直的走了出去。廚房里因這位小五爺的出現氣氛有些生硬,直到他走了,再漸漸緩和過來。細妹心有焉焉看著自己常蒸糕的鍋子,李小茶多少能明白她的心情。她記得哥哥李興寶給她說過些江湖故事,說是有武藝的人總想別人知道他武藝高,若只是在後院耍耍,終是……終是……,李小茶一時想不起哥哥說的那個詞,許久才想起是「寂寞」,高手的寂寞,細妹娘子如今就是這樣,空有一身手藝卻是寂寞的。
「小茶,你過來。我教你做如意糕,我爺爺的爺爺可是跟京里的御廚學過手藝的。」細妹挽起袖子,燻黃的臉板起少有的積極神色。
李小茶心想著,細妹師父是不想寂寞了嗎?幸是管事的全叔知道三爺家的小少爺最近常來後廚房里覓吃的,給廚房里添了供給,不然李小茶寂寞的師父就算想教手藝,也會苦于全沒材料。李小茶跟著細妹學了許久,這是第一次真正把手藝的教她,李小茶細細听著記下材料步驟。
晚上回去下人房時,李小茶多帶了兩塊如意糕。依舊是給了一塊蘭子,這幾日里蘭子總有些悶悶不樂的,得了塊如意糕也沒如意起來,仍是悶悶的低著頭。李小茶問她,她只說是犯春困了,便怏怏縮在床角吃糕。
李小茶看著她背後斑駁的灰牆略有些發怵,前些天蘭子捉了只公雞系在牆角,她說公雞和蚰蜒是天敵,有只大公雞在這里蚰蜒肯定不敢滿牆的爬來爬去。公雞系了兩天到是起了作用,只是一只活生生的肉雞放在那里,指不定哪天就只剩下滿地雞毛了。又或者連雞毛都沒得剩下,彩碟那天還說可以拔兩根雞毛做毽子。是以,李小茶早早的把雞牽回圈里。這些天天晴得好了,蚰蜒沒胃口出來到處爬,連著蘭子也沒什麼胃口。
李小茶是個不喜歡多事的,她沒想蘭子到底是怎麼了,看到甘大娘過來,她忙拿了自己的帕子上去學繡花。
她發的兩錢銀子本是想交給甘大娘或是張嬸幫忙放著,甘大娘沒接,還白了她一眼,冷冷地說道︰「就你那豆芽菜一樣的身子,買點吃的算了吧,又沒幾個錢。」
張嬸那邊,李小茶還沒提存錢的事兒。張嬸到是又給了她三錢銀子,張嬸說是她姐姐李靜荷托她帶的,還順便捎來一些日常要用的東西。其中還有一方料子不錯的帕子,說是她哥哥李興寶從哪來得來的,非要帶給她。
李小茶托著張嬸把銀子全帶了回去,只留了些銅板怕平日里要用。至于那方帕子,她寶貝了許久,想等著自己手藝好了繡點東西上去。她跟著甘大娘學了許久,縫補的活基本出師了,她雖沒甘大娘補得規整漂亮,但好在能補得平整,針腳不能成一條筆直的線也好在不再像狗啃的。至于繡活就差更多了。
甘大娘說她雖不一定有很好的天份,但好在足夠勤奮。畫上樣子,繡點小花小草是沒有大問題的。只是李小茶總不滿意,老覺得自己繡的小花小草皺巴巴的長得不飽滿,全不如甘大娘繡的栩栩如生,澆上水還能長一樣。
甘大娘冷淡地教訓道︰「那就多練。」
于是,李小茶把那些又髒又破的衣角上全繡上小花小草,以至于那些粗壯的男僕再穿上這些補好的衣服時都有些遮遮掩掩的。馬夫的小兒子有次紅著臉揪著衣角的小紅花問李小茶,「能給我繡個可愛點的嗎?」。
李小茶想了想,隔天給她繡了個豬頭。雖是自己畫的樣,好在繡出來的豬頭憨憨的,像是薛君寶白白圓圓的,糯米團子般的可愛。
天漸漸的黑了,甘大娘又要去伙房里繼續縫補衣服。李小茶是個渴睡的,本不想跟去。甘大娘說︰「跟我一起過去,張嬸有事找你。」
張嬸夜里要守著廚房里的人給種院里送熱水,這種時候廚房里常常是人來人往的沒個清靜。那些給小姐少爺們取熱水的丫環們總三三兩兩聚著閑聊,是以張嬸身在後院里,卻知道前面許多事情。
李小茶也是第一次知道,只是坐著繡了一個時辰的花就知道整個府里大半的狀況。她個頭小,坐在灶邊頭十分不起眼,是以那些丫環提到「廚房里那個小丫頭」時,她的針差點扎在手指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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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周末,要做三份工的人傷不起啊T0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