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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國群臣每日都會聚集的大殿,今日彌漫著令人屏息的怪異。
老皇帝端坐在龍椅之上,「有本啟奏,無事退朝」的尖細聲音響過,他的目光掃視著神色各異的眾臣,緩緩開口︰「宣慕緋瑟進殿」
眾臣抽吸,沒想到遠在神棄之地的領主竟已回到皇城。步搖細碎的聲響傳來,一抹身著淺金的縴影不疾不徐從殿外進入,目不斜視地走至台階之下,盈盈福身,「臣慕緋瑟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
上殿的女子沒有跪拜,謝過皇恩,揚起了低垂的臉。同站在前排的幾位朝中大員不覺一滯,映入他們眼簾的是張怎樣我見尤憐的臉。她淡淡笑著,向幾人頜首問好,視線在慕天鶴身上停留最久。
慕家老太爺似乎很操勞,比起她離開時,蒼老不少。見他滿臉驚訝,慕緋瑟暗忖自己現在的容貌果真會帶來不少震撼,連所謂的家人也不例外。
「眾卿,女娃奉旨回朝,朕甚為欣慰,召她一道上朝議事,有何疑問下朝後再議。」夜商對眼前眾臣的瞠目結舌很是滿意,肅穆的表情也多了幾分柔和。
老皇帝發話,臣子們也不敢出聲質疑,只得按往日上朝的程序,絮絮稟奏著天下大事。慕緋瑟站在慕天鶴右側,發間叮叮當當的玩意兒墜得她幾乎抬不起頭。縱是如此,她依然面色沉靜地參加著第二次早朝。
等眾臣啟奏完畢,夜商突然叫了少女的名字,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女娃昨日說翎國在靈松江那頭有動靜,所言是否屬實?」
慕緋瑟郁悶出列,月復誹著老皇帝踢皮球的功力,嘴里卻說得有條不紊。她細致講述了靈松江的變化,表示若非有江中不明生物的興風作浪,翎國的大軍很有可能隨時會越江侵佔。
安靜的大殿只有悅耳的少女之音娓娓敘述。雖然年紀不大,又身為女子,但她言行間的大將之風不輸于在場的任何人。
這也使得立于對面的夜梓皓改變了昨日的想法。少女比慕清韻更出眾的外貌,深藏不露的手腕,一切都讓康國太子驚艷不已。
如此美人死了太可惜,她應在他身下承歡,替他鞏固日後的江山。她可比那個空有皮囊的慕大小姐有用多了
如是想著,夜梓皓眼中的佔有之意也毫不掩飾地射向侃侃而談的慕緋瑟。少女感覺到了那束灼灼的視線,心生鄙夷,卻不動聲色,在匯報完畢後,靜靜等著群臣發難。
果不其然,她話音剛落,柴奇俊就箭步躥出,拱手道︰「陛下,這僅為慕領主一家之言。凡封王賜地,擁兵不得超過一千。若是邊陲駐兵,少則五萬,多則數十萬,且不論朝中無兵力分撥,如此龐大的軍餉開銷,只怕國庫承受不起。請陛下三思。」
柴奇俊說得義正辭嚴,引來附和聲一片。除了慕家、寧家和濮陽家,眾臣瞬時都變成了嚴苛的守財奴,就會造成國庫虧空一事大做文章。
慕緋瑟听著,穩如泰山,等群情激昂的大臣們唾沫橫飛個夠後,笑容一斂,冷冷說著︰「各位大人所言甚是。若我大康領土就此被人無聲佔據,慢慢蠶食他地,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屆時,國庫卻豐盈喜人,倒也劃算。」
夾槍帶棒的冷諷讓群臣一僵,老皇帝的臉色越發難看。柴奇俊見狀不妙,指著少女的鼻子嚷道︰「大膽慕緋瑟你竟敢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詞,真是大逆不道」
「柴大人,我順著您的意思說的,又成我言辭偏頗了?」少女冷哼,斜睨著柴奇俊的滿臉橫肉,心下不耐,朗聲說道︰「我是陛下欽封的領主,自然不願領地受戰火波及。翎國對我大康虎視眈眈,由然已久。如今天然屏障不保,不思如何解決,只想著如何將我鉗制,各位大人對大康的忠誠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啊」
一語既出,驚得眾臣冷汗連連。柴奇俊這時才看到了老皇帝的臉色黑如鍋底,訕訕收回指著少女的手,悻悻說道︰「無人證實你的言辭,我等只是……」
「只是擔心我一家獨大,萬一意懷不軌,大康根基不保,對麼,柴大人?」慕緋瑟雲淡風輕地點出了他們所擔心的,但沒有說出口的,還有這群自視甚高的男人,怎能容許一介女流立于他們之上。
夜商用力一拍,龍案被震得嗡嗡作響,群臣靜默,老皇帝怒道︰「國家大事豈能兒戲,朕真是有群忠心耿耿的臣子啊」
「陛下息怒。柴大人所言不無道理,但邊防為重,既然慕領主以有此發現,老臣懇請陛下派兵神棄之地,以防翎國狼子野心。」慕天鶴一直沒做聲,在這個關口卻出列相挺,惹得慕緋瑟不由得多看了自家爺爺幾眼。
緊接著,寧尚書和濮陽將軍一一出言,無疑都站到了少女一方。夜梓皓此時也從精蟲上腦的狀態恢復了清明,瞥見老皇帝面色稍霽,快步出列,揚聲道︰「父皇,兒臣也認為應該派兵協助慕領主守護邊防。為避免陷慕領主于不義之地,將領之選,尤為關鍵。」
夜梓皓頓頓,見少女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也頗為驕傲,接著說道︰「事關重大,兒臣以為,不可草率任命。懇請父皇交由兵部從長計議。」
「如此也好,詳情容後再議。女娃,你意下如何?」老皇帝撫須問著,目光柔和。
能爭取到派兵協防的機會,慕緋瑟也算達成了初步目標,欣然說道︰「臣無異議,但憑陛下做主。」
夜商眼帶笑意,暗贊著少女的心思縝密,轉言道︰「朕的六十誕辰,四國均會派出使臣來賀,朕已命寧愛卿全權負責接待。不過翎國出使的,均為女子,多有不便。女娃,你就勉為其難,和老鄰居打打交道吧」
慕緋瑟額前青筋隱隱跳動,是嫌她沒事做麼?不過老皇帝的委任不會如此簡單,她正好也想了解一下江對岸的神奇國度,便一口應下了。
第二次參加早朝,少女的表現在所有人心里都留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印記。年芳十四,天人之姿,氣勢凜冽,慕家何其幸運,得子慕言,有女緋瑟。
被眾人羨慕不已的慕家二位重臣卻心事不一。早朝一散,慕緋瑟就隨著慕天鶴回了府,慕少華沿途沉默,眼底蘊藏的深暗卻讓少女心中警鈴大作。
擾人的歸府之旅……她心有不滿,卻不好發作,耐著性子踏進家門。因為身份已非同往昔,慕府眾人鄭重其事地向幾乎認不出的三小姐行了大禮。
道道或惶恐或怨恨的視線掃來,少女暗道晦氣,微微福身還禮,想到還有個難捱的家宴,心里更是不耐。
「瑟兒,連個貼身小婢都不帶,太大意了。」慕天鶴坐在圓桌主位,趁未開膳,皺眉說著。
沒等少女回答,緊捏著香帕的大夫人秀琴恭敬地開口道︰「老太爺,媳婦兒已經備好了幾名機靈的奴才,只等著瑟兒點頭了。」
慕緋瑟頜首稱謝,淡淡說著︰「有勞大娘費心,這次趕得急,確實考慮欠周。」
接下來又是些不咸不淡的寒暄,慕言坐在同胞姐姐身側,細細觀察著桌上親人們的表情。
除了慕天鶴和慕鴻書,恐怕這大宅里沒人是真誠歡迎妹妹歸家的,爹爹的表情很難捉模,眸中隱晦的深意是何?慕言心里百轉千回,面上倒也不露半分,盡量活躍著開席前的氣氛。
兄長的努力,慕緋瑟看在眼底,卻實在沒法附和他的好意。這里的一切都讓她有被束縛的窒息感,還有來自慕少華那已然變質的眼神。
三夫人倩娘皮笑肉不笑地贊嘆著她越來越像娘親,半年不見,便出落得美冠群芳。雖是客套話,但卻不難听出言語中的怨恨和防備。
少女輕嗤,她越來越不明白芊黛娘親怎麼就嫁給了慕少華這樣的男人。娘親的身世越神秘,她就越不安。她遇上了很多狗血事件,但願不會再有天雷滾滾而下。
第一頓家宴就在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氛中結束,慕緋瑟借口久別重逢,此去又不知何年能歸,希望在府里能與家人多些歡聚時刻。慕天鶴便大手一揮,定下了每日全家一起用膳,眾人更是對少女的聰穎心驚不已。
慕緋瑟確實錯算了一件事,身邊沒有伺候的奴才,不是正讓人有借口大肆接近麼?她還沒到百毒不侵的修為,跟著全家人吃飯,終究安全些。
其他的,只能見招拆招了……慕緋瑟揉揉發脹的額頭,頂著御賜的朝服妝扮站了一天,比跟幻獸打一架還累。回到不曾變樣的小院,晏澄已經等在那里多時,見她安然無恙,漂亮的眸子閃過些安心。
「晏澄,那名馬夫還在府內麼?」少女卸下滿身裝飾,揮退一干婢女,細聲問著。
「是。」冰山侍衛低低應著,等待她的指示。
慕緋瑟嘴角輕揚,眼中流動著嗜血的光彩,「要送個厚禮給我的好姐姐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