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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黃聖旨被細白的小手捏得變了形,慕緋瑟看著這道突如其來的出使詔書,半晌說不出話來。
偌大的書房內氣氛沉悶,原本是送行而來的眾人,都被少女鐵青的臉色嚇得不敢吱聲。
寧洛飛速看完老皇帝的密信,遞給了坐于身旁的濮陽陌,頗為凝重地說著︰「瑟瑟打算改變行程麼?」
「垣國四皇子要是有辦法,也不會私下請求陛下一定要讓我隨行。晏澄,重新準備一下,我們明早往德安城方向出發。」慕緋瑟輕聲說著,冰山侍衛領命而去。她有些揪心,不過只字片語,百里雍的情況卻大為不妙。
濮陽陌的眉頭也在瀏覽完信箋後打成了結,「太子太子妃雙雙離世?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怎地……」
「越是這樣,小白越危險。多日不吃不睡,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少女轉頭看向沉著臉不說話的葵,嘆道︰「垣國墨海也是我們其中一站,就當順路吧,葵?」
「無所謂。」豹君大人慵聲應著,懶得揭穿她的小心思。這女人分明就是惦記著愛臉紅的臭小子,不過一夜父母盡喪,那朵小白花確實很難熬。
事已至此,又有聖旨下頒,男人們自然不會再多言語。信箋中未曾提及百里雍父母因何故去,不免讓人有些懷疑。
心思細膩的寧洛有意無意地說了幾句,自家未婚夫能想到的,慕緋瑟自是不會遺漏。晏宏趕巧就在垣國豐暉皇城附近,少女尋思著個中蹊蹺,隱秘地發出了幾道暗令。
夜梓將代表大康皇室出訪哀悼亡者,定好七日後在垣國的安寧城與少女匯合。康垣兩國近兩年來往頗多,較之前而言,邦交也算友好。各國使節即便趕不上葬禮,為期一月的悼亡也足以聊表心意。
淺淺數語後,眾人散去。畢竟早前已做好了各項安排,領主大人只是換個目的地,倒也不存在影響。
慕鴻書跟在顏老爹身後準備出門,末了,飛快跑到自家三姐身邊,扯著她的手說道︰「三姐,記得幫我跟小白哥哥帶個好。爹娘不在了,可還是有很多人關心他的。」
微怔,慕緋瑟模模男孩的頭,柔聲應著︰「好,三姐一定幫你把問候帶到。」
「要是小白哥哥還是想不通,能接他來領地住一段時間麼?」慕鴻書眼眶有些紅,聲音不覺哽咽。
他親歷過父喪娘離,本以為娘親守完孝就會與自己團聚,不料她卻皈依佛門,常伴青燈。而今听到百里雍的事情,他不禁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少女輕嘆,心疼地把弟弟擁在懷里。變得再懂事,他也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倩娘無心眷戀紅塵,倒也苦了慕家小少爺有娘不能親近。
「等我看過他的情況再說。放心,我會好好開解他的。」話是這麼說的,慕緋瑟也有些不確定。從百里雍那單純無憂的性子來看,父母必定將他保護得很好,如此變故,只怕小皇孫心傷難愈。
在少女溫暖的懷抱里,慕鴻書對娘親及爹爹的隱忍思念瞬間決堤。他死死攬著三姐的腰,無聲啜泣。
親情,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丟失。妄圖尋回,又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夢想……
四月初五,康國使節在安寧城相會。
時逢清明,落雨紛紛。沿途隨處可聞的淒哀悲泣令馬車內的幾人也神色肅然。
夜梓許久未見皇佷女,自要抓緊機會與她聯絡感情,不過她身邊赫然多了兩位不曾露過面的俊男,著實讓做皇叔的浮想連連。
稍稍滿足了便宜皇叔的八卦心,見他盯著晏澄半天不吭聲,良久後蹦出了一句老天太眷顧她,慕緋瑟哭笑不得。
感情不錯的叔佷二人撇開了沉重,閑話家常。老皇帝夜商原本想親自出訪,被眾臣冒死進諫才攔了下來。說起這個,英俊的中年男人也一陣無言。
少女似乎總有忙不完的事。雖然總有各種珍品源源不斷送往暗羽皇城,可老皇帝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小孫女兒能回朝探望他一番,哪怕只住上兩天也好。
鬧脾氣的老小孩是很難安撫的,夜梓想到父皇的幽怨眼神,不由惡寒。還真當他願意長途跋涉,四處奔波吶……
被皇爺爺這般牽掛,慕緋瑟覺得很是溫暖。她努力維護的,其中理所當然地也包括了這份隱而不宣的情意。
「緋瑟,垣國最近不算太平。我知道你與百里皇孫交情匪淺,但他國之事,我們不便插手。不到緊要關頭,萬不可多生事端。」一改往日的浪蕩形象,成為太子後的夜梓顯出了精干的原貌,也多了幾分權勢者的架勢。
臻首微闔,少女應著︰「我此番只為探望故友,國事與我無關。皇叔,想必您也是為日後盟友而去。放心,我不會多事。」
贊許地看著聰慧的小佷女,夜梓低低說道︰「我大康與翎國以同盟之姿現世,遭他國惡意揣度在所難免。宣國邱國有些不安份,私下小動作頗多。已故垣國太子向來主張與大康交好,而今皇儲之位懸空,只怕會有持不同政見的皇子上台。你苦命的皇叔只好多奔波些了。」
慕緋瑟失笑,「皇叔也沒見有半分不樂意啊。屆時順路去領地與瑤姐姐會晤,就當政務繁忙,給自己些閑暇之日吧。」
沒等夜梓應聲,一只青鳥撲打著翅膀飛進車廂。少女接過,隨手喂了顆特制的藥丸給辛勞的信使,解開了它腳上纏著的密箋。
片刻後,她的臉色明顯陰沉下來,中年俊男好奇問著︰「怎麼了?」
「下屬查出了死亡原因。」少女頭疼地把紙張遞給了便宜皇叔,對百里雍的情況越發擔心。
恩愛有加的垣國太子太子妃在臨死前反目成仇,緣于太子千嬌百媚的新寵。一直以賢良淑德著稱的太子妃一劍刺死了懷有身孕的新人,盛怒的太子在最疼愛的兒子面前活活將結發妻子勒死,卻于冷靜後自刎而亡。
百里雍眼睜睜看著昔日和睦的雙親相殘,也是親眼看見他們鮮活的生命消散于跟前。受刺激過度的小皇孫多日來滴水不進,也不見休息,只是呆坐在殿中,形同痴兒。
這是百里皇室不願公布的隱秘,垣國皇帝在屠盡知道真相的人後,宣稱太子暴斃于急癥,太子妃傷心難忍,隨夫而去。
慕緋瑟沒心情研究晏宏怎麼能挖出這種諱莫如深的事兒,她一面掛念著弟弟般的百里雍,一面思索著稀奇古怪的夫婦相峙。
多年來,太子夫婦伉儷情深。小白的父王並未迎娶過其他的側妃,就算有寵幸的女子,也未曾允許他人誕下子嗣,以致僅有百里雍一枝獨苗。垣國朝野一直非議著皇儲血脈稀薄,這點也曾被垣國大臣們詬病無數。
在三個月前,太子突然高調臨幸了一美艷絕倫的女子,並于不久後傳出了此女懷有身孕,大喜的太子奏請父皇將其封為太子側妃。眾臣還以為是鐵樹開了花,不想等來的,竟是封妃前夕的慘劇。
這年頭,總是怪事扎堆麼?慕緋瑟沉吟著,心緒錯雜。
夜梓看完這驚天隱秘後也陷入沉默。大康的情報部門或許該向小佷女的下屬請教一二,不得不再次慶幸的是,她無心權傾天下。
「女人,不管有什麼意外,別忘了我們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葵懶洋洋斜倚在位子上,天神般的面容隱帶不愉。
他已經觀察了她半天,看那表情,又不知要把什麼破事兒攬上身。沒興趣知曉人類間的權勢爭斗或是家族紛亂,他只想盡快完成任務,拐著他的女人過閑雲野鶴的生活。
歷史總是在這種傾軋中前進的,令人作嘔的俗事,少來糾纏她的好。
經磁性的聲音警示,慕緋瑟干咳一聲,瞪了慵懶的豹君一記。她的關切表現得那麼明顯麼?
這話倒是讓夜梓上了心。自打小佷女去了趟天魂學院,又盛傳她深得天魂宮上人賞識,有幸進入魂師聖地,之後他就發現她的生活變得更加繁忙。
少女字跡歪扭的家書一直是老皇帝夜商和夜梓之間相互炫耀的話題。她的墨寶比起之前顯然進步了些許,但怎地也跟她才情兼備的形象掛不上鉤。
大半年來她的親筆書信沒了,只有晏澄一絲不苟的近況匯報。他們不免產生了疑慮,尤其是老皇帝,時不時便會長吁短嘆。
中年俊男自然知曉父皇有話未講,但與少女息息相關。他明智地不曾多問,心底的問號卻越來越大。
天魂宮究竟給了他的小佷女什麼擔子,竟讓她忙碌得連寫封信的時間都沒有……夜梓略帶心疼地看著五皇兄的遺孤,不覺開口說著︰「緋瑟,去做你該做的。不管有天大的事,你皇爺爺跟皇叔都在你身後。」
慕緋瑟莞爾,回得暖意濃濃︰「嗯,我知道。」
叔佷二人間溫情滿滿,葵暗嗤,清楚她會明辨輕重緩急,嘴角微揚。
往後數日,他們沒有再提過那個所謂的更重要的大事。
良駒疾馳,車輪滾滾,很快就來到了垣國的豐暉皇城。
作為第一強國,垣國的皇城巍峨不凡,其繁華程度,更勝暗羽皇城一籌。可處處都是白綾高掛的凝重,也讓這座城池看上去陰沉不已。
一行人在氣色不佳的四皇子百里駿接待下,住進了別館。他們落腳不過一個時辰,便有聖旨到來,恭請康國太子及領主大人進宮。
有晏澄跟著,豹君大人難得沒有隨行。心知他需要時間清理最後的妖氣,慕緋瑟只是細細叮囑了兩句,換了身素服,一臉沉重地步入了垣國的權勢中心。
白發人送黑發人,垣國皇帝百里旭飛雖是滿面哀傷,卻也沒失了君王氣勢。若有深意地打量著人群中天人般的小領主,老人不算親和,也不輕慢,親自陪同他們前往東宮。
又是滿目刺眼的白,少女緩緩走著,想起慕天鶴過世的一幕,滿心黯然。
「領主大人,勞您走一趟,實在過意不去。」百里駿走在慕緋瑟身邊,凹陷的雙頰無聲地說明著近期四皇子的心力憔悴。
一母同胞的皇兄竟撒手人寰,他視如己出的小皇佷又成了那模樣,他卻無能為力。請領主大人出行,無非是想讓這個對百里雍有極深影響力的少女將男孩拉出深淵。
慕緋瑟搖搖頭,「殿下太客氣了。我與皇孫殿下一見如故,他若有恙,我也不能袖手旁觀。」
百里駿強打起精神,拱手揖禮,「那就勞您費心了。」
簡簡相談,眾人便來到了不曾拆撤的靈堂。
棺柩已不在,唯有一對靈牌擺于正中。守靈的宮人們停止了小聲的哭泣,僧人們也暫停了日夜無休的誦經,打著佛偈向皇帝和貴客問安。
人群中,沒有看到百里雍的身影,少女黑眸微閃。像是看出了她在找尋什麼,百里駿輕聲說了句︰「雍兒在房中已有半月,足不出戶,連出殯也不曾現身。父皇體諒他受驚過度,免了他操辦身後事的職責,由我接了手。」
憂心忡忡地點點頭,慕緋瑟依照著禮數焚香燃燭,待完成了康國極是鄭重的悼念後,朝百里旭飛盈盈福身。
「陛下,晚輩想前往後殿探望皇孫殿下,望您準肯。」
老人盯著少女看了一會,疲憊地說著︰「慕領主有心。老四,你陪貴客前去吧。」
「兒臣遵旨。」
「多謝陛下。」
少女正想轉身,百里旭飛突然說道︰「慕領主,雍兒受創過度,若有胡言亂語,還請莫放在心上。」
這是在警告她不管听到什麼都別多話麼?慕緋瑟微微挑眉,清淡應聲︰「晚輩明白。」
「朕已命人在別館中設下筵席,諸位風塵僕僕而來,也該好生休憩。老四,莫讓慕領主太辛勞。」老人說罷,朝夜梓做了個請的手勢,與康國太子攜手而出。掌權者要談的事兒,總不能在這一片淒哀中進行。
百里旭飛大抵是不願她得知過多訊息,暗示了不能在此地逗留過久。畢竟是泱泱大國,怎好在他們這種似友非友的康國來使面前泄露了皇室辛秘。
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少女心想著小白的處境,眸色越發深了幾分。
由四皇子領路,慕緋瑟很快來到了百里雍日常起居的殿宇。房門是緊閉著的,算得上老面孔的唐四正用衣袖擦拭著眼淚,身畔還站著兩個手捧托盤的宮女。
「爺,您開開門啊。好歹吃一點兒,就一點點兒,好不好?您要不想吃這些,奴才馬上給您換,好不好?」唐四尖細的聲音也帶上了沙啞,急得直跺腳。
少女遠遠看著,蹙眉輕聲問著︰「他不吃不喝的,這些天怎麼熬過來的?」
「強行喂過他,都吐出來了。每天有奴才送清水和食物給殿內的動物,他那時才會開門。有魂師喬裝成了宮人,趁那個時候續接著他的身體機能。」
百里駿滿臉心疼地答著,快步走近,拍拍門板,「雍兒,我是四叔。有人來看你,開開門好不好?」
看清跟在四皇子身後的佳人後,唐四欣喜若狂,忙不更迭地跪地叩著頭,「領主大人,您來了就好了。求求您,勸勸皇孫殿下吧」
少女扶起了忠心耿耿的奴才,有些好奇這人怎麼在血洗中活了下來,也沒多言語。
她側耳听著內里傳來的窸窣之聲,就是沒有得到百里雍的回應,無奈之余,她揚聲道︰「小白,你在里面麼?」
又過了半天,還是沒動靜。慕緋瑟正跟百里駿商量著是不是直接把門撞開,門兀地開了。
穿著一身帶血髒衣的男孩站在門邊,昔日靈動的雙眼無焦距地搜尋著,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後,才閃現了幾許光彩。
「瑟,瑟姐姐……」百里雍小聲叫著,步步朝她挪來,搖晃的身子讓人看著不覺捏把汗。
沒等走近,他直直倒向地面,眼疾手快的少女一把擁住了許久不見的小兄弟。一股難聞的餿味和血腥味襲來,惹得她眉頭越皺越緊。
懷中的男孩消瘦得令人心疼,她只听見那個听得揪心的聲音輕輕呢著︰「瑟姐姐,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
話還沒說完,他就昏厥了過去。周遭眾人驚得慌手亂腳,一陣吵吵著召御醫之類的,慕緋瑟輕喝了一句,抱起百里雍便往殿內走去。
唐四聰明地沒再大呼小叫,引著她尋到了床榻的位置。小心將他放好,少女抓著男孩的手,銀綠光芒瞬時就覆住了他似乎又長高了些的身子。
「唐四,準備身干淨衣服。一盞茶後伺候你家主子沐浴,做些清粥小菜,等他醒了,會吃的。」輕聲叮囑著,她渾然不覺自己是在異國他鄉的地頭上。
「領主大人,這衣服,奴才不敢換。您是不知道,為換這身衣服,還驚動了陛下。是陛下說,爺要是不願換,就隨他。」唐四喏喏回著,模了模還在頸子上的腦袋,又是一陣怕。
清淡瞥了又膽小又能活命的奴才一眼,慕緋瑟揮揮空閑的手,「去準備吧,我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手機網(qidian.cn)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