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費章節(12點)
青雲早急步走到床前,撩起半邊床帳,兩個大夫上前先細細地看了一遍阿離的臉色,又檢視了一遍眼楮舌頭,微微點了點頭。青雲將帳子重新放下,就有同來的一個女醫婆入帳內伸手進衣服里模了一遍肝脾,接著青雲將阿離的手腕托著伸出帳外,兩個大夫依次輪流坐下請脈。
阿離此時渾身火燙,呼吸急促重濁,眼皮澀重,勉強吃力地問了一聲︰「我……要緊嗎?」。
其中一個大夫捋著胡須笑道︰「六姑娘別急,您的脈相雖險,卻不凶,治療得又早,又有這些人精心侍候,很快就能望好了。」
阿離見自己在昏沉中被挪往了別處,便已猜出了七八分,現在雖听大夫這樣說,想著他們當著病人都會有這樣的說辭,不足為信,當下既茫然又驚懼,心下一片慘然,緩緩閉上眼楮不再說話。
青雲突然恭敬地叫了一聲「老爺」,阿離愕然睜開眼楮,果然見曾雪槐正從外面大踏步走了進來,在床前站定了,焦急地問大夫︰「我六丫頭怎麼樣了?」
兩個大夫慌忙站了起來,先從藥箱中取出一條面巾替曾雪槐遮了口鼻,方恭聲道︰「回曾大人的話,小姐的病癥已比前兩天見輕了。再用幾天藥,大約就可痊愈了。」
曾雪槐同樣想著這是安慰病人的話,因此只笑著「嗯」了一聲,便走上前,伸手覆在了阿離額頭上試了試溫度。
他的手大而溫暖,帶著溫柔的力度,阿離在昏沉暈眩中由衷地感到一陣安心,唇邊綻開一絲笑,復又疲憊地合上了眼楮,沉沉睡去。
如此在床上躺了三天,到第四天黃昏時,阿離的高熱退了下去,終于醒了過來,
一睜眼,先叫了一聲「父親」,青雲和玉鳳兩個正靠著床腳打盹,青雲先驚醒過來,連忙起身上前,驚喜地說了一聲「姑娘醒了?」,便急忙推醒了玉鳳,叫她去隔壁請大夫過來。
「老爺在這里守了姑娘兩天兩夜,因為老太爺的忌辰到了,老爺今天晌午才回去。」青雲邊說,邊笑著端了一碗茶過來,道︰「姑娘口渴了吧?」
阿離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了半碗,道︰「有什麼吃的沒有?好餓。」
青雲笑得眉眼彎彎,喜孜孜道︰「有,火上炖著冰糖蓮子粥呢,我去端了來。姑娘有胃口吃東西了,說明就要大好啦」
說話間,大夫已跟在玉鳳後面走了進來。替阿離診治了一回,也笑道︰「給姑娘道喜了,姑娘疫毒已消,再調養幾日就可大愈了」
阿離很想開懷大笑幾聲,但是大病之後,元氣不足,且月復饑難忍,只能有氣無力地在枕上擠出一絲笑,低聲說了句︰「有勞大夫了。」
蓮子粥熬得軟糯香滑,阿離靠在床頭痛喝了兩大碗,還想讓玉鳳再添一碗來時,青雲笑道︰「姑娘才剛好,好幾天沒吃過什麼東西,這樣放開量吃,怕是腸胃受不了呢。」
阿離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便命收了碗筷,因滿屋里看了一回,道︰「這是什麼地方,就只有你們倆跟我過來了嗎?」。
「這是咱們府里的別院,清幽雅致,老爺和太太把姑娘挪過來養病的」,青雲的話說得很輕松隨意︰「金環,吉祥,還有趙媽媽都跟了過來了,府里單留下了如意和周媽媽。」
「那她們人呢?」
「金環和趙媽媽在廚房里做飯,吉祥去湖邊洗衣服了。」
阿離看著青雲眼瞼下一圈青黑,眼楮也是紅紅的,又憶起這幾日每次朦朧醒來的時候,在屋里照料的全是青雲一個人,便猜她一定沒睡過一個好覺。因微笑道︰「怎麼就你自己值夜呢?別人呢?」
青雲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隨口道︰「其實姑娘一直這樣躺著,也沒多少事做,屋里有我一個盡夠使了。何況她們也都有別的活干。」
阿離望著她小麥色的面龐上微微的笑意,听著她隨和恬淡的話語,心中不覺有兩分感動。
近身伺候傷寒病人,是有很大危險的,青雲顯然是不想讓更多的人都陷入到這種危險中來,才不畏辛勞,晝夜不停地獨自服侍著自己。
只是……金環呢?金環竟似乎一次都沒露過面……
阿離微微皺了皺眉。
夕陽的余暉將窗欞鍍上了一層淡金,隔著窗子,能眺望到遠處連綿起伏的群山。阿離一時來了興致,微笑道︰「躺得頭暈,你們扶我到外頭走一走。」
青雲有些為難︰「姑娘的病還沒全好呢,只怕身子還軟……」
「我就在門口走幾步,瞧瞧這里的景致,不礙的。」阿離微笑道。
青雲無法,只得叫玉鳳︰「給姑娘拿個大坐褥」,自己則利落地從箱子里找出一件厚織錦披風,抖開了替阿離披上,又用帷帽嚴嚴實實地遮了頭,這才和玉鳳一左一右扶著阿離,慢慢踱出了屋子。
這所別院建在西山腳下,此時已值深秋,滿山的叢林已經枯黃,映襯著那一脈紅牆碧瓦,更添了幾分蕭瑟之感。浩浩的風從山間吹過,已頗有涼意。阿離才從院門里跨出來,就微微打了個冷戰。
她抬頭向對面望了一眼,不禁微微一愣。
遠處是一個大湖,此時正是夕陽西下,倦鳥歸巢的時候,天邊的落日正靜靜地往湖里掉,浩渺的湖水被染成一片絢爛的金紅,美得令人瞠目。
阿離發愣倒不是因為這美景,而是那湖邊竟然扎著三四個帳篷,有碧青的炊煙正從帳篷外面裊裊升起,遙遙地還傳來幾聲馬嘶。
「那邊是些什麼人?」阿離沒想到曾家的別院周遭還會有人,很是驚愕。
「是老爺不放心姑娘在這里獨住,請一位韓總兵大人從北大營里調來了二十名兵勇,日夜在咱們別院外頭巡視,給姑娘作護衛呢。」青雲笑道。
「哦,父親想得周到」,阿離展顏而笑,心里熱呼呼的,隨後又有些躊躇︰「那咱們想出去逛逛,倒是不太方便了。」
青雲點了點頭,「平時他們會在咱們院子外頭來回巡視,現在大約是去那邊埋鍋做飯了。咱們順著院牆略微散一散步就回去吧?姑娘的身子還弱,這山風硬著呢,不宜在外頭久留。」
阿離點了點,將披風在身上裹了裹,就在玉鳳和青雲的陪伴下向相反的方向閑閑地踱去。
漫山遍野的紅葉通紅如火,與蒼松翠柏交相輝映,十分壯麗。阿離興致勃勃走出去數十步後,耳听得有嘩嘩的水聲隱隱傳來,卻不辨來自何方。
「咦?這里還會有山泉嗎?」。阿離大感好奇。
「大概有吧」,青雲抬頭四顧,笑道︰「不過奴婢一直待在屋子里,倒沒出來走動過,不知道在哪里,一會回去問問趙媽媽。」
話音未落,便听一個清雋的聲音在身後咳嗽了一聲,朗聲道︰「有山泉,不過離此處還很遠。天就要黑了,曾姑娘還是不要在外面走動了。這山里雖不至于有豹子大蟲,猛不丁跳出只獾子山雞來,也會把姑娘嚇一跳。」
阿離主僕幾個當真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去,見兩個身穿箭袖,腰佩長劍的年輕人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此時正在身後丈許開外站定了腳。
「原來是馮軍爺和慕容軍爺,辛苦了」,青雲含了笑,落落大方地向兩人盈盈一福,微笑道︰「我們姑娘在屋里待得氣悶,就出來略微走一走,原本就要往回走了。」
阿離只略愣怔了一下,就忍不住向其中那個高個子年輕人點頭微笑道︰「咦?竟然是慕容公子真巧。」
慕容俊微低了頭,向阿離欠身抱拳,恭聲道︰「是,很巧。听說曾姑娘患病出來休養,不知可好些了嗎?」。
他見阿離說話時坦坦蕩蕩,面露微笑,按禮至少也該回個笑容才是;但是一想到她已是定過親的人了,還是不笑比較妥當。
慕容俊盡力將聲調放得板板的,保持著恭肅而敬而遠之的態度,但他早已得知曾家的六姑娘此行移到別院居住,是因為感染了傷寒。他盡管臉上不苟言笑,內心深處還是不可抑制地牽掛著,不知她的病情如何了,嚴不嚴重。
阿離也欠身向他福了福,微笑道︰「多謝慕容公子問候,我已經好多了。」
「嗯,那就好。」慕容俊暗暗長吁了一口氣,忽然就覺得幾天來一直懸著的心忽然就落到了實處,無端地滿心高興起來。在原地靜默了片刻,卻又找不到別的話說,一時有點窘,只得極快地說道︰「那……在下就送曾姑娘回去吧。」
「好,有勞兩位了。」阿離笑著說了這麼一句,卻又有些留戀地回頭往那淙淙流水的方向望了一眼,方轉身慢慢地往回走去。
慕容俊和那位馮軍爺離開七八步的距離,亦步亦趨地在後頭慢慢跟著。大步流星慣了,此時被幾個小女子在前面輕移蓮步壓著,慕容俊頗有些不適應,雖不斷地深呼吸一下以調整步伐,還是時不時有些腳下拌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