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孤飛 梵吹是暖涯(一)

作者 ︰ 半夏落葵

西鑰的雒浥城依偎翠山而建,引渠而下的翠湖蜿蜒淌入御春園,經過德翎宮的勤思湖後繼而是鳳臨宮的沐雪灣,最後注入環城而繞的護城河。

翠湖開鑿進入宮苑,一泓清水泉流被引入一牆爬山虎和薔薇花之隔的華英殿。殿外的宮牆上剝落下的朱紅牆皮斑駁,半個宮牆上爬滿了蔭綠的植物,牆角零星點綴幾多孤寂的紫色薔薇花。一株株肆意伸張的荊棘草掩埋了華英殿通向宮苑的路徑,蔓藤絞纏著阻隔了一重漆紅朱門外的繁華矜貴,儼然一座棄城被遺忘在宮苑的西北角落里。

清晨的凝露里濕氣有些重,華英殿外青磚幽徑里轉來幾雙白棉刺花的繡鞋,宮娥綠色的束群簇擁下一抹藕色繡金牡丹的羅裙裊裊襲來

丹青繪梅的油紙傘下,手執十六骨節竹傘柄的宮娥低眉順眼,十分小心。她的前方緩緩行著寶藍斗篷的身影,莫太後妝容雍容而華貴,額前金鳳餃墜的金色流蘇明晃璀璨。她止步抬眸,勾勒眼線的一雙眼眸神光迥然,斑駁宮牆之上一片綠色涌入眼中。

「給本宮除了這片礙眼的綠障!」莫太後抿唇眯眼,眼角流淌出一折細密的紋理,她昂首踏進華英殿再也不看那零星點綠,朱紅的唇齒之間喃喃溢出只有她自己才听得見的低語︰「這冷宮,自然愈冷愈好」

藕荷色羅裙劃過舊木門檻,華英殿的前殿住著先帝德豐年的兩個妃嬪和年事已高發配進來的幾個宮娥,落魄入這片最是矜貴繁華里被遺忘的囚籠,清冷,孤寂,絕望。莫太後的出現儼然就是給一汪死水之中突然投落進華麗的寶石,波瀾驚起;粗麻葛布的宮娥和衣衫酸腐的妃嬪們望著那一抹金貴的紫羅飄過,怔愣著甚至忘記了跪拜。

莫太後輕身轉入後殿院落之中,入耳「咚咚」之聲,是木魚對于佛偈的虔誠。她淡淡瞥著這座小院之間清冷的陳設,一樹一桌一閣,心里涌出一股子激烈的難堪,反復游蕩在肺腑之間難以消停,她知道這是什麼,最是熟悉不過的情感-----恨吶!

「皇貴妃畢竟是皇貴妃!」莫太後浮起唇角的冷笑揚高了嗓音,突如其來的尖銳漂浮在這片冷冷清清的牆院里顯得格外突兀︰「就算被打入了冷宮也依舊是你們的主子!瞧瞧,這群狗仗人勢的勢力奴才們,娘娘只是在冷宮潛心禮佛罷了,你們就忘了當年的人前人後了?」閣中「咚~咚~咚~」的木魚敲擊聲依舊平緩而規律,仿佛那禮佛之人真的已是紅塵之外。

莫太後蕩起眉角眼梢的風韻,笑的更開心了︰「一個個當這雒浥皇城是什麼了,來人啊給本宮將前殿這些目無法紀的奴才們拖出去,每人杖責一百!」冰冷的命令聲中,木魚聲戛然而止又迅速敲打出一幅虔誠禮佛者謙和恭順的心「咚,咚,咚」平緩而規律。

莫太後隨手扯了扯腰間金絲的絛線,一串珊瑚紅的珠子在清晨的明媚中畫出雍容的格調。她的慈安宮成日成夜燻點陶丘進貢來的上等沉香,那是一種浮華塵世之間美妙的安神劑,一縷瑩白一縷平和,總能讓她靜心去處理一些生殺之事。然而,閣中那股子低劣的香燭燃燒味道,干裂腐朽如這破敗的華英殿。

莫太後掩口輕咳兩聲,緩緩適應了這氣味中昏暗的光線。她抬眸極力壓抑心肺間急速的跳躍,面前素色淡青灰的葛布袍子包裹下,羸弱的身軀面佛龕而跪。她滿頭青絲儼然不復當年的柔順光澤,泛泛灰暗的衰敗,桃木簪挽發別于頭頂,幾縷碎發隨風附和木魚聲而輕顫。

「許久未見,果然還是暖涯姐姐這里最好,不浮聒噪止于清淨。」莫太後挑眉看著那只依舊素白的縴手,篤篤敲擊遠離浮塵之外的寧靜,笑問︰「怎麼姐姐不說話是在怪妹妹嘍?」

「一切眾生皆自空寂,真心無始,本來自性清淨。」洛暖涯輕手放下手中的木棰轉身斂衽,素淨的面容上和淡無波︰「如此,是太後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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