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上的守軍,全速運轉開來。一架架巨大的巨弩順著寬長的城牆,一字擺開,每一架都配有三名官兵,碩大的矛刃對準這黃河,散發著森冷的光芒。
全軍進入緊張的狀態。
大戰已經開展。
秦彪的長桿大刀拖在地面,全身肌肉繃緊,雙目赤紅,射出無限的殺意。當看到敵人用自己水寨的戰船時,他差點瘋掉,怒火在心口內窩著,漸漸地散發向全身,這是恥辱的怒火,早知如此他就應該在水寨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也不願意看到現在敵人對他的恥辱。
他越想越氣,越想越煩躁,越想越窩囊,一聲震天的怒吼驀地從口中發出,直沖雲霄,一把扯上的衣甲,露出健壯的上身,肌肉虯結凸起,大刀猛然上舉,刀鋒指向天際,整個人狀如瘋虎。
在秦彪的影響下,怒吼聲未停,又一聲長嘯從澹台陌口中發出,手中碩大的長矛驀地高振上空,口中大喝︰「戰!戰!戰!」吐氣開聲,聲音傳至極遠,與秦彪的吼聲相應,氣盛更盛。
秦彪的吼聲徹底喚醒了澹台陌封存多年的記憶。多少年了,在武陽郡窩了這麼多年,安穩的日子已經將他徹底腐蝕了。當年跟隨張須陀大戰四方,跟隨宇文成都南征北戰的記憶再次被這聲怒吼徹底激發,身為草原特有的豪情在他強壯的身軀里涌出。
此時的他再也不考慮援軍是否即時到來的問題,唯有一個字「戰」!
草原男兒快意恩仇!
戰!
巨大的吼聲,在兩人的吼叫削弱後,猛然爆發,鋪天蓋地。
城內無數官兵,紛紛高振各式各樣的兵器,仰天怒吼!
戰!戰!戰!
這些原本跟隨宇文成都的草原漢子,被澹台陌與秦彪的豪情虎吼,激發了最原始的血性!
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將腦袋別在腰間的壯烈情懷,事隔數年後在他們身上重現。
他們仿佛回到了從前,三征高麗,在漫天的雪地里,他們跟隨宇文成都在那些所謂的精兵陣勢里殺得七進七出,渾身是傷,卻依舊在尸山里痛飲美酒。
楊玄感叛亂,天下動蕩,他們跟隨宇文成都為先鋒,殺進比他們多上十倍的人山人海里,殺的他們鬼哭狼嚎,殺的他們丟盔卸甲,殺的他們至今提到宇文成都麾下的精兵,依舊打著冷顫。
殺!殺!殺!
一股磅礡的殺意在所有之間蔓延,漸漸的匯聚上空,愈來愈濃,與漫天的怒吼揉合交織,鋪天蓋地的撲向黃河。
聲震四野!
北岸的城樓上,立著兩個人,一個是號稱瓦崗軍第一猛將的單雄信,身形魁偉,面色鐵青,毛發濃密,頷下虯髯密布,幾乎蓋住了嘴。一桿巨大重槊持在手中,金刃紫桿,名曰︰金釘棗陽槊。
另一人,是瓦崗軍第一謀士徐茂公,身形中等,青色的布袍穿在身上,面容削瘦,一對眼猶如深潭,沉靜異常,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儒雅之氣。
听著震耳欲聾,使自方兵士士氣下降的吼叫聲,單雄信面色沉重,道︰「宇文成都麾下的官兵,果然名不虛傳,竟然擁有如此戰意,軍師你此次的謀劃,末將估計要息鼓了。」
徐茂公一對眼望向南城,道︰「我看未必,戰事雖重于士氣,但另一方面講究策略。我為謀劃此次行動,殫精竭慮,又豈能半途而廢。這橫在黃河的臨黃城必須拔掉,只有拔掉了臨黃城才能虎視武陽,跳出被宇文成都與張須陀多年的封鎖。」
單雄信道︰「但願如此。」他沒有否認徐茂公的話,亦沒有同意徐茂公的話,單雄信早年為隋將,參加過大戰無數,只可惜與李閥交惡,遭到陷害,不得不與翟讓造反,所以他對戰事有獨到的見解。在他看來戰場最重氣勢,只要氣勢不衰,勝負猶未可知。徐茂公雖然是首席謀士,也與張須陀抗爭多年,那也不過是小規模的戰斗,真正的大戰,他根本沒有機會相觸。這一次徐茂公策劃的規模對瓦崗來說是有史以來最龐大的,所以他一直保持自己的態度。當然他的想法也只是在心里想罷了。
徐茂公看了一眼悶不作聲的單雄信,沉靜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隨即又看向黃河,注視著對面的動靜。
河面上,四艘巨艦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後面的小型快船,一下子越過巨艦。
無數只快船在白帆張滿的促使下,急速前進,在城牆上守軍的眼里,猶如群峰一般向他們撲來。
船群越來越近。
守城的官兵,眼里都射出興奮的神情。只有刀刀見血,才能讓他們有存在感。
澹台陌一對眼沉靜異常,死死的盯著河面,看著群船高速的前進,計算著距離範圍。
他準備了一件厚禮正等著瓦崗軍。
群船越來越近。
澹台陌眼中射出驚喜的目光,大喝一聲︰「火箭,上弦!」
弓箭手們轟然听令,一支支冒著火的箭簇搭在長弓上,對準船群的方向,靜靜地等待命令。
北岸,一直觀察這邊情況的徐茂公,突然感覺眼前出現無數個火點,眉頭直跳,一種不妙的情緒在他心里升起。
似是應證了他的想法,旁邊的單雄信疾呼道︰「不好,是火箭,他們定是在黃河灑下了火油!」
徐茂公頓時一驚,再也難以保持沉靜的心態,就要令旗手下令。
澹台陌緊緊盯著河面,眼神中射出無情的神情,大手一揮,冷喝道︰「放箭!」
嗖嗖嗖…………
無數只火箭一下子離開箭弦,沖天而去,鋪天蓋地的往黃河的河面射去。
「轟!」
火箭射在河面,頓時冒起了沖天大火。
大火頓時將前排數十只船給吞噬掉,穿上的瓦崗軍身上冒著火焰,哭爹喊娘掉下船去,滾入大火中。一股烤肉般的焦糊味飄蕩上空。
後面的船只因為告訴行駛,收速極難一下子撞在了前面被大火吞噬的船體上,火勢一下子旺了起來。
南岸的城牆上,射完火箭的弓箭手撤了下去,第二排已經搭在弦上的弓箭手轉換位置,嗖嗖嗖……火箭再次向河面射去。
三番輪射,火勢勢不可擋,越燒越旺,瞬間將瓦崗的小快船給吞噬了大半。
木質的船、油脂的人體,河面上的火油充分的給大火利用了空間。
轟!
巨大的火牆在河面上升起,擋住瓦崗水軍。
場面壯觀異常。
原來在澹台陌讓北城官兵百姓撤往南城的時候,就已經準備了對付敵人的對策,他將兩城的所有油全都倒進了黃河。只要敵人進攻,立時用火箭點燃漂浮在水面上的油,來個烤肉篝火宴。
徐茂公看著眼前之景,眉頭緊皺,長嘆一聲,手揮動一下,牛角號頓時響起,蒼茫的撤退的號聲響徹大地。那些沒有被大火摧毀的艦船緩緩轉航後退。
焦糊味在空中蔓延,越來越濃,北岸的瓦崗軍忍受不住,嘔吐起來。看見河面那些被燃燒的同伴,他們的心在滴血,嘴里發出野獸般的低吼,恨不能長上翅膀,飛向南岸,用刀一刀一刀刮了那些制造人間慘劇的隋朝走狗。
單雄信緊緊的握著重槊,慢慢旋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的眼里透出殺意。
南岸,澹台陌看在眼里,輕輕地舒了一口氣。他的策略湊效了。
一聲聲來自草原各個部落的語言在空中飄蕩,守城官軍,高振兵器,大聲呼喝,以祝勝利。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撤退的巨艦,猛然轉頭,瘋狂的向沒有火勢的地段沖去。瞬間越過,高速往一堵城牆橫里撞來!
氣勢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