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擊退瓦崗軍後,武陽郡終于迎來了平穩的時光。由于單雄信加入,使得武陽郡的實力更加凝實了起來。臨黃城開始整頓治理。宇文成都在全郡下達了征兵令,各個鷹揚府開始運轉,從百姓中選取四十歲以下,十七歲以上,身強力壯的漢子,進行充軍訓練。這次征兵均是小心翼翼,動靜不大不小,完全利用了瓦崗軍突襲,傷亡慘重的理由,使得各個門閥找不到擠兌的空隙。
在瓦崗軍沒有襲擊之前,宇文成都始終認為,精兵才是根本,但在這一次事件之後,他不在保持著這個觀點,精兵也許在沖鋒陷陣的確實是一把尖刀,但在城池防衛上面擁有不足,首先是兵力匱乏,不能展開優勢。這次瓦崗軍襲擊明顯讓他有種捉襟見肘的感覺。
此趟他向宇文閥抽調了擅長步兵戰事的將領。以前用慣了騎兵,使得步兵上發展處于弱勢,現在在這一連串的事件,弊端都暴露出來了。
武陽城,宇文成都的府邸,
宇文成都演練空手搏斗,這是這個時期北方最常見的搏擊技巧,利用北方人的身高方式,大開大闔,勁氣澎湃,其中參雜這草原的抓拿抱摔。整個動作,剛猛勁暴,暗含玄妙的法度。威勢不凡。
斛律菲依舊是黑袍的打扮,立在一旁,一對美目看著演練場中的宇文成都,透出柔情。
庭院里又飄蕩著燜羊肉的香味,斛律澹雅親自下廚。
宇文成都已經將把斛律菲收為偏房的事情告訴了澹雅,兩人相處融洽。對于陪嫁丫鬟這個身份,她們心里早有了底,再加上主僕多年的關系,起初的不自然之後,就開始無話不談。
快樂的時光是短暫的。
對于我們的宇文成都來說,每當穩定的時候,總有麻煩事在找他。
這不,馬蹄陣陣,一匹快馬從官道疾馳而來,奔進了武陽城,直奔宇文成都的府邸而去,沿途的人群被這不要命的氣勢,嚇得紛紛閃躲。
快馬在府邸門前跳下馬,手里捧著一枝血色的狼頭箭,連滾帶爬,滾進了府里。
宇文成都從跪在他身前的漢子手里,接過血色的狼頭箭,眉頭緊皺,目光沉重。整個身軀散發著肅殺之氣。這是匈奴的血狼箭,代表著最危急的時刻。自從宇文閥崛起之後,就代表了殘存匈奴的王室,統一了整個匈奴部落。而此時血狼箭出現,代表著宇文閥出現了十分危急的時刻。
到底什麼時刻?
血狼箭一出,送箭之人,永遠不會知道是什麼命令。因為發箭之人,從來不會說出。
宇文成都長出一口氣,冷聲道︰「菲兒,隨我一起去東都!」
陣陣的馬蹄聲在洛陽的青石大街上響起,宇文成都正與斛律菲正率領二十精騎,旋風般往許國公府奔去。
洛陽城,地處古洛水北岸而得名,歷史悠久,經過時代變革曾多次為多個朝代的首都,形成豐富的文化。由于洛陽城,北據邙山,南望伊闕,洛水貫徹,水道密布,東據虎牢,西控函谷,四周群山環繞、雄關林立,既有北方磅礡之氣,亦又江南潺流之美,故有「山河拱戴,形勢甲于天下」之稱。
當隋煬帝從長安遷都洛陽,營建都城,再次將洛陽推舉到了天下的矚目焦點,成為大隋十數年間絲綢之路與大運河交匯之所,是儒、釋、道、理、玄諸家交織之地,全國文化交流的中心。
宇文成都一路疾馳,穿過外城,擠進了西城的大街,清脆的馬蹄聲在青石鋪成的大道上格外的響亮。
一陣戰馬嘶鳴聲在一座巨大豪華的府邸門前響起,十名護衛勒馬而立,動作整齊劃一,顯示著訓練有素之態。宇文成都急忙跳下馬車,在十名護衛簇擁下往府門大開,上書「許國公府」牌匾的府門而去。
這二十名騎士是宇文成都的親兵,亦是宇文成都訓練出來的忠心耿耿之士,一個個都是體形彪壯,驍勇善戰之輩。
府門前四名膀大腰圓的軍漢,見到宇文成都,均肅立敬禮,面色透出崇敬的神情。
宇文成都掠過軍漢,率領眾人穿過府門,繞過一堵橫在府門後遮住府內景色,雕有雄獅怒吼的影壁,走進了極為寬廣的前院。
一直等候在大堂前的宇文智及,見到宇文成都的健碩身影,立刻迎了上來。
宇文成都臉上透出訝然的神情,道︰「究竟出了什麼事,要三叔親自等候迎接。」宇文智及今年四十歲,身形高碩,腿腳修長,容顏俊逸,繼承了其母的俊秀面容,是宇文化及的三弟,官拜將作少監,一桿近兩丈的碩大馬槊,使得甚是嫻熟。
宇文智及面上露出不自然的傷感,道︰「你祖父病危,大哥給你發了急令,讓你趕來有要事吩咐。」
宇文成都動容,壓低聲音道︰「什麼,怎麼一回事?」腳下一刻不停,拉著宇文智及的手就往大堂里去。
宇文家族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因為宇文盛與宇文述苦心經營的結果。
宇文閥雖頂著宇文這個姓氏,卻與鮮卑建立的北周皇族宇文氏沒有血統的關系,宇文家族的先祖乃是匈奴破野頭部落酋長,後改為宇文。因部落被鮮卑宇文氏吞並成為奴僕。宇文成都的曾祖父宇文盛,隨著北周宇文崛起南征北討,身先士卒,憑借著悍勇忘死,一步步以戰功拜上柱國,封褒國公,從此宇文家族崛起,被世人所知。
而宇文述,更是戰功赫赫,楊堅代周立隋,改元稱帝,宇文述跟隨楊堅經歷了幾乎每場戰事。後又仕楊廣,經歷兩代數十年,被楊廣所器重。當時楊堅幾乎將宇文皇族斬殺殆盡,唯獨宇文家族深受尊寵,其中除了宇文盛與宇文述的苦心經營之外,亦有匈奴破野頭血統的緣故。
如今宇文家族的支柱病危,這如何不讓宇文成都失態。
宇文成都與宇文智及快步穿過大堂,往後院的建築群而去。
斛律菲與二十名護衛則自覺地留在了大堂。
兩人踏上了花草遍地,假山星綴,翠竹環繞下用卵石鋪成的園林小徑,往宇文述居住的場所而去。宇文智及低嘆了一聲,道︰「你祖父年事已高,加上早年征戰時留下的舊傷時常復發,這幾年身體越來越差。一個月前就已經不太好了。今早朝堂之上你祖父與裴世矩爭執,回來之後怒急攻心,吐出血來,暈厥過去。現在雖醒,卻迷迷糊糊,糊話連篇,看樣子大限將至。」
此話入耳,宇文成都眉頭皺起,不再言語,悶聲往前走。
宇文述居住之所,處于重重竹林處,環境優雅,秋風吹在竹林間,竹葉的脆響聲蔓延其中,頗有出塵的意味。只是兩人心事重重,無心觀賞這美妙之景。
房舍前的空地石桌處,兩道人影若隱若現。一個是一席紫色錦袍的男子,負手在後,來回踱步,身形高瘦,臉容冷峻,一對眼冷芒閃爍猶如鷹隼,在兩撇八字胡須的襯托下,予人一種狠辣桀驁的感覺。此人正是宇文成都的父親宇文化及,今年四十八歲,乃是太僕少卿、右屯衛將軍,掌管禁衛,深受楊廣信任。
而坐在石桌旁的那個人,是他的二弟宇文士及,官拜尚輦奉御,今年四十二歲,容顏俊美,肌膚白淨,一對眼深邃中透出精明,五絡黑須及月復,儀表堂堂,是宇文家族的智囊。
宇文成都與宇文智及從暗處現身,由遠及近。
宇文化及站定身形,聲音響起,淡淡道︰「大郎你來了。」听到他的話,宇文士及一對深邃的眼移向二人來處。
宇文成都與三位長輩見禮後,疾聲道︰「祖父如何?」
宇文化及道︰「你祖父已經睡下,不過剛才我為他把脈,脈搏紊亂,乃是大限將至之兆,就在這幾日將會駕鶴西去,情況不容樂觀。」接著眼中閃過一絲冷芒,冷哼一聲道︰「山西裴閥。」語氣冰冷之極。
宇文化及冷哼過後,向宇文成都道︰「二郎、三郎我都沒有叫,你祖父病危的消息,到現在為止除了為父和你的二叔、三叔之外,誰也不知道。」這句話大有講究,要知宇文述地位崇高,又是宇文家族的家主,如果病危消息傳出去,定會引起京城各方勢力的注意。如果有人從中作梗,那宇文家族的聲威就會大損。
雖然宇文家族深受寵幸,底蘊深厚,可是誰又能保證沒有萬一呢。古往今來眾多家族消失在歷史的長河里,就是毀在陰謀詭計之下。
宇文化及續道︰「這次找你來,是有要事吩咐。」
宇文成都立即身形一震,肅容而立。
宇文化及從懷中掏出一份官職任命書及一塊官印,展現與宇文成都道︰「這是二郎苦求我討來的清河郡通守的官印與任命書。」
宇文成都眼中精芒一閃而逝,隨即平靜道︰「父親真得要二弟去清河郡當通守……」語氣中透出欲言又止的情緒。
宇文化及一對眼異常深邃,听出話外之意,冷聲道︰「我才沒那麼蠢真得讓二郎去當通守,以二郎的才干去了只有死路一條。二郎只不過是個幌子,我已經在數天前秘密從馬邑抽調三千宇文精銳,供你使用,此時已在路上。清河郡現在空虛,正是發展勢力的好機會,必須拿下它。你在武陽郡經營多年,懸兵在外,肆意擴張勢力,朝中上下縱是怨言四起,也對我們敢怒不敢言,就是因為我宇文閥靠著在馬邑的宇文部、澹雅的敕勒斛律部與你舅舅在遼東的契丹悉萬丹部的三大依仗,如今再加上你麾下的睚眥鐵騎,可謂是根基牢固。大郎,只有兵權在手,才有說話權。」語氣傲然,充斥著藐視群雄的意態。
一旁始終沒有動作的智囊,宇文士及驀地站起身來,俊逸的臉容上,掛起一絲神秘莫測的笑意,踱步來到宇文成都旁,從寬大的袖中掏出一封書信,意態悠然地道︰「成都,清河郡至關重要,你要謹慎從事,宇文閥能不能再一次擴張勢力,就看這一步了。此信是我對清河郡的一些看法,如有閑暇你慢慢觀看。」
宇文士及的話竄入宇文化及的耳內,使得他瞳孔微微一縮,不自覺間捋了捋唇上的黑須。
他有三子,分別是宇文成都、宇文成都、宇文承趾,但長子宇文成都卻是他最為看重,因為他這個兒子心機深沉,做事沉穩,兼且身經百戰,頗有統兵之能,尤其是騎戰之術在大隋屈指可數。這些年宇文閥能在裴閥與李閥的壓迫下,依舊矗立不倒,大郎功不可沒。
至于宇文承基與宇文承趾,一個自大才疏,另一個就是一個扶不起的爛牆,除了遛狗斗雞,什麼也干不成。
宇文閥在大隋權勢滔天,與聞喜裴氏、太原李氏、滎陽鄭氏、清河崔氏、範陽盧氏、河內司馬氏,皇親國戚獨孤氏並稱大隋八大豪閥。
隨著宇文閥這些年的勢力不斷擴張,反對的勢力越來越多。以範陽盧氏與聞喜裴氏、太原李氏為首的門閥,這幾年對宇文閥步步緊逼,大有不扳倒宇文閥決不罷休之勢。
如今宇文述病危,看似順理成章是宇文化及繼承家主之位,卻暗中詭異叵測,眾多勢力都在緊緊地盯著宇文閥。尤其讓宇文化及擔心的是裴閥與山西李閥。
兩家向來交往密切,蛇鼠一窩,讓他不得不防。
于是宇文化及要下一盤棋,能不能順利接管家族,就要看宇文成都這步棋能走多遠,能走多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