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密的聲音響起,屋內就再也不會有爭斗了。
暗影們已經快速包圍了這個竹屋,火把點燃,將方圓不大的村落,一下子由黑暗代入了光明。村民們紛紛驚醒,出來看看什麼情況,當看到這些暗影背負長弓,手上提著明晃晃的長刀時,都嚇得縮了回去,熄滅燭火。
斛律菲從暗處現身,手中擎著的火把頓時將屋內照得大亮,隨著一陣輕響,火把如插進豆腐里一樣,插進了牆壁里。她面容雖然依舊如以往的冷肅,但是剛才一系列的爭斗,使得在暗處的她將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宇文成都有什麼閃失。
宇文成都目光巡視,尋找著說話的人,最後將目光定在了角落里。
角落里,一個高瘦的男子席地而坐,面容削瘦,容顏俊逸,頷下無須,但是那雙狹長的眼楮,時不時微眯著,隱現冷芒,使得此人看上去有些冷酷無情。一身睡覺時穿的白色里衣,潔白無一絲灰塵,又使得他是一個頗為講究的人。
此人正是逃亡多年的李密。
李密看到宇文成都的容顏後,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色,肩頭一顫,想要站起,但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瞬間沉靜,冷哼一聲︰「原來是宇文兄,沒想到我躲在這里,也會被你們宇文閥找到,你們的鼻子可真靈呀。」言下之意,你們都是屬狗的,語氣刻薄,卻透出驚訝。真是罵人不帶髒字呀。
宇文成都听出話中的含義,眼中閃過一絲怒意,悶哼一聲,淡然道︰「你不要逞口舌之快,是裴閥到處找你,可不是我宇文閥在找你。我宇文閥只是在幫裴閥一個小忙罷了,看看你是否還在活著,身子骨還硬朗不硬朗。沒想到你腿部彈跳力不錯,挺活蹦亂跳。」言下之意你就是一個猴子,我宇文閥盯上你了,你也跑不掉。
李密心叫厲害,沒想到幾年不見,宇文成都心思更加縝密,這語言組織能力張口就來。宇文閥果然不簡單,這麼短的時間既然能塑造了這麼一個人物,宇文成都與宇文閥的創始人宇文盛簡直有一拼。
李密面色不改,回言反擊道︰「裴閥找我是楊廣之命,不過你宇文閥找我,不會是為了楊玄感的舊部吧。不要說我不知道楊玄感舊部在哪,就是知道我也不告訴你,你就歇了這個心思吧。」語氣斬釘截鐵。
從兩人露出真容,就開始唇槍舌戰,雙方均不示弱,屋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宇文成都雙目微縮,殺意陡起,洶涌而出,一時間冰冷的肅殺之意充塞著整個房屋。
首當其沖的是那個火把,火炬猛烈顫抖,大有隨時熄滅的意思。
李密面不改色,一對眼冷光凜然直視宇文成都。
片刻之後,宇文成都收回殺意,心里暗嘆,李密果然不簡單,竟然能在他殺意之下,處之泰然。看來當年楊玄感造反的大戰,洗禮了他。一般文人就是再有鎮定功夫也會在他的殺意下,色變。
宇文成都一對眼上下打量李密,最後仰天長笑道︰「李密果然是李密,和楊玄感真是八拜之交,不過你當年為什麼臨陣月兌逃,實在是讓我費解。」這句話大有講究,李密其實就是天性涼薄之人,當年楊玄感之亂,雖然風生水起,聲勢不小,可惜因為此君半途消失,最終失敗。這句話直點他的痛處。
此話入耳,一直面色不改的的李密終于稍微變色,以悶哼作為回答。
屋內陷入沉默。
秋風從破門處刮進,在屋內打旋。
李密目光移向了倒在地上的那人道︰「王伯當死了沒有?」語氣雖然很淡,卻透出一絲關切的味道。
「王伯當」這三個字入耳,使得宇文成都才想起有這麼一號人物,扭頭看看倒在地上的修長挺拔的身影,訝然道︰「這就是王伯當?沒想到李兄也會關心人,放心他死不了,被我敲昏了。」
李密這才把目光投到宇文成都的身上,冷聲道︰「你不遠千里,跑來找我到底為了什麼事?」
宇文成都冷哼一聲道︰「當然是來殺你的。」
李密淡然的道︰「殺我?你要殺我早就殺了,何須費這麼多口舌。剛剛你與王伯當爭斗,完全可以在第五招將他殺死,卻改成第七招將他擊昏。這不明擺著來找我談事情的嗎。」
宇文成都輕笑一下,道︰「李兄果然是李兄,不愧是楊玄感的謀主,這洞察的手段就是高明。既然如此,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次就是來找李兄商量一樁買賣。」
歷史正在悄悄的轉變,自宇文成都幾年前入主武陽郡開始,就已經在轉變了。宇文閥越來越強勢,比歷史上的宇文閥更加強勢,尤其宇文成都的轉變以及手握重兵,發展勢力,使得原本歷史上與宇文閥離心離德的宇文士及對宇文成都重視起來,更積極的為宇文閥出謀劃策,給宇文成都先是推薦內政高手,後是推薦謀士高人。宇文閥每時每刻都在改變著原有的命運。
李密睜開被他眯起的狹長眼楮︰「什麼買賣?」這才是他感興趣的東西,談買賣。這筆買賣不簡單。宇文成都也是衣著講究的人,以前的行頭也頗有排場,但是這次為了見他,卻穿了如此粗糙的黑布袍。可見這筆買賣需要很高的隱秘性。
宇文成都道︰「我給李兄帶來了一個翻身的買賣。」
李密眼中精芒一閃,又眯了起來,心念電轉,最後道︰「說下去。」
宇文成都沉聲道︰「李兄想上瓦崗嗎?」
李密眼中驀地閃過一絲驚異︰「你這話什麼意思?」
宇文成都語氣轉冷道︰「不要再掩飾了,再掩飾下去,我們就沒有談得必要了。我宇文閥的暗影已經盯了你幾年了,你這些年一直窩在浚儀,不就是想上瓦崗嗎。你遲遲不動無非就是︰一、瓦崗勢弱;二、情況不明,正在等待時機。我估計你也看出來了,瓦崗軍背後有李閥的身影,而李閥與裴閥一丘之貉,致使你一直沒有上瓦崗,是也不是?」
李密的眼中閃過一抹異彩,干脆的道︰「是。」話已經說道這份上,確實是再掩飾,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自己自以為極為隱秘的行蹤卻一直在宇文閥的眼皮底下,心里頓時將宇文閥的實力,重新的估計。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宇文閥之所以這麼重視李密的行蹤,那是因為宇文成都的功勞。是宇文成都特意叮囑宇文士及的。作為後世之人,他太明白李密代表著什麼。
李密面色歸于沉靜,不動聲色道︰「既然你已經知道瓦崗寨有李閥在背後撐著,那麼你怎麼助我上瓦崗。」
宇文成都見李密松口,嘴角掛起一絲笑容道︰「要想上瓦崗,必先有一份見面禮,過了徐茂公那一關。」李密感興趣道︰「什麼見面禮?」
啪啪。
宇文成都拍了兩下巴掌。
斛律菲走上前來,從背後解下長條盒子,遞給李密。
李密眼中透出疑惑,不明白這里面藏著什麼見面禮,可以撬開徐茂公那一關卡。于是接過長條盒子,打將開來,出現一卷畫,繼續取出展開。一幅女子花叢圖出現在他的眼前。
這是何意?一幅畫?雖然這幅畫做工精良,看得出是名家出手,但不見得能撬開徐茂公的大門。眼露不悅的神情道︰「你在誑我!」
宇文成都再次長笑一聲,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畫,當年楊堅可是為了這幅畫,動用了文武百官。」
李密手微微一顫,眼中射出驚異的神情,再次仔細的觀摩,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不確定的道︰「這是宇文長公主的畫像?」
宇文成都反問道︰「你說呢?」
李密長出一口氣,平復一下情緒,問道︰「你拿出這幅畫是什麼意思?」他可不相信這幅畫是送給他的,這可不是宇文閥的作風,而且現在他的處境,如果加上這幅畫,瞬間就會陷入絕地。
宇文成都雙手負後,踱步道︰「這幅畫一直有我宇文閥掌管,不過現在要變一下主人了,這幅畫由張須陀保管,而你與王伯當得到消息,盜了這幅畫,張須陀受了王伯當的箭傷,而你與王伯當帶著這幅畫上瓦崗,獻給徐茂公。徐茂公是識貨之人,亦是知情識趣的人,自然會將此畫獻給李世民。」
李密看著宇文成都,長長的吸了一口冷氣︰「你這是要對付李閥呀。」他智能圓通,听出了這句話的含義。這可是毒計呀,不管怎麼化解都會造成巨大的損失。而且此畫一直在宇文閥手中,肯定是找到了畫中的秘密,說不準已經將寶物全都半空了。好一個憑空畫出來的大餅。如果他猜的不錯,張須陀會按照宇文成都所說的受傷,誰又會想到張須陀也參與進來了。
這毒計是誰想出來了?應該是宇文士及吧。也只有他才能想出來這麼毒的毒計,這是要將李閥成為眾矢之的呀。
厲害!厲害!
李密好一會才冷靜下來︰「你們的條件是什麼?」
宇文成都道︰「沒有條件,我們會暗助你取翟讓而代之,宇文閥日後將會與你合作。要說有也是我個人的一個要求。」
李密問道︰「什麼要求?」
宇文成都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如果有那麼一天,請你放我老師一條生路。」歷史張須陀可就是栽在李密的手里。這是他一直以來在心里的疙瘩
李密爽快答應︰「好!」
宇文成都點頭拱手道︰「告辭!」轉身大步而去。
待走到門口,李密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就不怕我日後過河拆橋?」
宇文成都哈哈長笑︰「利益有短又長,以後之事以後再說,只是目前,你李密與我宇文閥是利益同存。」大步離去。言下之意是目前只要不給我宇文閥捅婁子,就行了。如果捅婁子,那就對不起了,你死定了。
一時間所有人撤得干干淨淨。
村落又陷入黑暗。
只有被轟掉的大門,以及倒插著的大鐵矛,還在昏迷中的王伯當,證明宇文成都來過。
李密眼中閃爍著陰冷的光芒,平靜的卷起畫,放入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