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到縣衙門口,捕快韓林似乎在等著他,見他來了,箭步上前,「秦大人,徐大人都等急了。」
「又有案子了?」
韓林點頭,「是一個寡婦告自己的兒子不孝。」
「有這等事?」
「徐大人覺得不對勁兒,所以,請大人趕緊過去。」
來至二堂,徐知縣看到秦浩然進來,微微頷首。
兩人向知縣行禮後,徐知縣把案情向秦浩然陳述了一遍。
被告人邵啟在專門刻書的蕭家刻坊里做工,平日里很少回家,所以,母親生病了也不知道,據說朱寡婦差點死在家里,所以原告朱氏告兒子不孝,要知縣大人重判兒子。
就因為兒子不能常年在家陪伴,便告兒子不孝,這個理由實在太過牽強,而且,徐知縣傳了朱氏的鄰人,鄰人都說,邵啟是個難得的好人,為了母親過的好一點,到現在都沒有成親,掙來的錢,全都孝敬了母親。
所以,徐知縣斷定,其中內有隱情。
徐知縣吩咐捕快去尋秦浩然,就是要他一起想想辦法。
雍妍也在一旁觀察母子倆。
朱氏的衣服,沒什麼不正常,讓她起疑心的,是朱氏腳上那雙繡花鳳頭鞋,朱氏今年最少四十五歲,竟然穿著閨中女子喜愛的鳳頭鞋,再看看邵啟,腳上穿著的,是街上十文錢一雙的草鞋。
雍妍心中有了計較,徐知縣的判斷,是對的,邵啟應該慶幸,自己遇到了清官。
雍妍壓低聲音在秦浩然耳邊說道︰「先判了他,然後跟著朱氏。」
徐知縣悄悄伸出大拇指,他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找了秦浩然回來,就是想計劃再周詳一些。
徐知縣一拍驚堂木,「邵啟,你當真願意認罪麼?」
「大人,小民甘願認罪。」
雍妍一直在細細觀察朱氏,朱氏听到兒子毫不猶豫的認罪,微微翹起了嘴角,神情很是得意。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一致認定,這其中必定有問題。
「朱氏,你真的想好了嗎?你寡居多年,含辛茹苦的把兒子養大,現在兒子也會掙錢養你了,你卻要告他,按照我朝的律法,他可是要判死罪的,你不怕沒有人給你養老送終嗎?你不擔心邵家從此絕後嗎?」。
「民婦現在身子還能動,這逆子就已經不孝,哪里還敢指望他給民婦養老送終,這樣的兒子,不要也罷。」朱寡婦的態度,十分堅決。
徐知縣嘆了一口氣,「既是如此,那本官就按照律法判決了,好歹,他也是你的親生兒子,母子一場,他不孝,你這做母親的卻不能不仁,你且先給兒子準備衣服棺木吧。」
朱寡婦一听,喜上眉梢,跪謝徐知縣以後,高高興興出了縣衙。
秦浩然命人悄悄跟蹤朱寡婦,徐知縣繼續審問邵啟。
徐知縣走到邵啟面前,嘆了一口氣,「邵啟,你真的甘願認罪伏法?」
「小人有罪,小人願意認罪。」來來回回,邵啟都是這兩句,且態度十分堅決。
「邵啟,你在刻書坊做工,想必是認識字的。」
「是,小人的父親是個秀才,只因父親早亡,家道中落,才會去了刻書坊做工。」
雍妍點點頭,另外兩人卻不明所以地看著她,雍妍繼續問道︰「邵啟,我問你,何為孝道?」
邵啟略略遲疑,抬頭看向三人,徐知縣淡淡道︰「邵啟,你不知道嗎?」。
「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
雍妍神色一凜,「邵啟,你只說對了一半,我還記得,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昔者天子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爭友,則身不離于令名。父有爭子,則身不陷于不義。故當不義,則天不可以不爭于父,臣不可以不爭于君,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令,又焉得為孝乎。是也不是?」
徐知縣疑惑的看向秦浩然,秦浩然的目光,一直在雍妍身上,並未曾留意到徐知縣的目光。
邵啟低著頭不說話,雍妍繼續說道︰「邵啟,你是一個聰明人,卻也是最愚笨的人,你這是愚孝你只知父母之命不可違,但是,隱藏母親的德行,豈不是陷親于不義,難道你不應該更顧及自己這條性命,別忘了,你父親只有你一個兒子,你到現在都沒有成親,沒有子嗣,就為了掩飾你母親的過失,甘願赴死,你可對得起你邵家的列祖列宗」
「我……我……我……」邵啟說不出話來。
雍妍冷哼一聲,乘勝追擊,「邵啟,若是你真的判處死刑,你有何顏面去見你的父親,我若是你,哼」
邵啟跪在地上,頭幾乎垂地。
雍妍道︰「邵啟,你不願意說,大人也不會勉強,但是,你母親的事情,我們自然會查清楚,到那時候,我看你如何自處」
邵啟臉色大變,「大人,不要,不要啊……」
徐知縣馬上追問,「邵啟,你現在說還來得及。」
邵啟面如死灰,吶吶說不出話來,這等羞恥的事情,他著實說不出口。
雍妍道︰「徐大人,可否讓其他人退下?」
徐知縣點點頭,揮手命人退下,堂上只剩下徐知縣,秦浩然,雍妍以及邵啟四人。
邵啟囁嚅道︰「大人,家母和永慶寺的僧人有染……」
「你為了保住母親的名節,寧願一死,邵啟,你真是糊涂,你讓你的父親情何以堪」徐知縣勃然大怒,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女人的紅杏出牆。
永慶寺就是胡家對面的寺廟,雍妍的腦海里迅速閃過聶家姑娘,胡家姑娘,再加上剛剛離去的朱寡婦,全都和永慶寺有關系。
「多少年了?」
「七八年了,那時候我只有十一二歲。」邵啟的臉紅的就像是在火邊烘烤著。
「大人,先把邵啟收監。」雍妍果斷的說道。
「什麼?」徐知縣怔住,看向雍妍,眼中滿是疑惑。
「陸心禪,不要胡亂說話。」秦浩然瞪著她,恨不得將她轟出去。
雍妍道︰「大人,先把邵啟帶下去,我自然會告訴大人為什麼。」
徐知縣點點頭,大堂里只有三個人,自然是秦浩然帶他下去了。
沒辦法,秦浩然帶著邵啟先退堂了。
雍妍這才張口道︰「徐大人,我和秦大人今天去查了一樁十年前的舊案,就是薛涌那樁殺人案,想必秦大人已經跟您說過了,那宗案件,怕是有問題,而且,我還查到,胡家的後院聶家,在十年前也失蹤了一個姑娘,听說是與人私奔了,可她失蹤之前,哪兒都沒去過,只是去永慶寺上過幾次香,今天的朱寡婦,也是和永慶寺有關系,我總感覺,這個永慶寺有問題,不知道徐大人知不知道這個永慶寺內中的情況?」
徐知縣皺了皺眉頭,「整個今陽縣,一共有八十五座廟宇庵祠,儒家五座,道家二十三座,剩下的,都是佛家的寺廟庵堂,但是,香火最鼎盛的,卻是永慶寺,蓋因永慶寺的菩薩最為靈驗,而且,永慶寺的的繁盛,可說是十幾年如一日,永慶寺的主持慧風法師,是十五年前由江浙的寺廟雲游至此的,後來收了幾名徒弟,永慶寺的香火日漸鼎盛,也不見他們收徒弟,而且,還把寺廟的西廂租了出去,住的都是來縣城讀書的學子,寺里只收取少量的租金,若是實在沒有,可以掛賬,寺廟還免費供給他們一日兩餐,十多年來,學有所成的學子們,很是感激永慶寺的主持。當今的工部尚書馮大人,就是今陽人,當初,他在永慶寺住了五年。」
「徐大人,我想去一趟永慶寺,查探究竟,還請徐大人代為安排。」雍妍听完,心中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