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時候,陸爺爺還沒回來,依娜女乃女乃在廚房做飯;听到孫女上樓的腳步聲,在廚房頭也不回的喊道︰
「菲菲回來啦你做作業吧,一會兒爺爺回家咱們就吃飯吧。」
陸嵐菲打起精神應道︰「嗯。」
為了不讓爺爺女乃女乃擔心,她努力維持原狀,在書桌前呆坐了半小時左右。
陸爺爺回家了,在碉樓下打水洗漱後,上樓喚了她吃飯。
今天晚上桌上是牛骨湯粥,配著陸女乃女乃做的鍋邊大面餅、加上一份紅油辣子拌好的土豆絲。聞著便讓人食欲大增,可陸嵐菲卻是狀若未覺,依然木木呆呆的。
她掩住了所有心思,只管低頭喝粥;陸收荒老兩口習慣了她的沉默,也沒強迫拉著她參與聊天。
飯後
「菲菲,來給爺爺女乃女乃念報紙了。」
「哦」陸嵐菲收拾好灶上的碗筷,「飄」到桌旁坐定。
從她小學識字起,只要功課不怎麼忙,便會在飯後給兩老讀點東西,從小時候的小故事到現在的時事政治。
接過爺爺手里的過期報紙,簡單掃了一眼,
「這是昨天的S省日報。先說頭條,《國家教育局、財政局新聞發布會》,這是關于資助貧困學子的,……」
機械式的念完,簡單解釋一遍政策方向。陸收荒喜上眉梢,用力吸了一口水煙︰
「嘿嘿我還以為老扎西騙我,原來真的有這回事,國家政策好哇……」
國家政策真的很好,只是實施途中會偏差不少陸嵐菲的表情更黯淡了
依娜女乃女乃看她臉色更黯,用力踩爺爺了一腳,陸爺爺一痛之下,忙亡羊補牢道︰
「翻翻有沒有破案的事情,我喜歡那種類型。」
依娜女乃女乃心細的察覺孫女的低落情緒好似和「貧困學子」有點子干系。對粗心的陸爺爺嗔道︰「你看電視去,菲菲,找找有沒有什麼趣事兒?」
「哦」陸嵐菲見爺爺女乃女乃之間的互動,心里很是感觸,這種琴瑟和鳴的生活和自己注定無緣了吧?有誰敢親吻自己臉上墨黑的印記?誰敢直面自己滿身的黑痕?
「這兒有爺爺女乃女乃都感興趣的。《S省首位公安局女局長就任》,她上任的第一個決定,開展嚴打……」
……
一張報紙上的新聞、趣聞都翻得差不多了,陸嵐菲的表情漸漸恢復了平和;老兩口放心的回房間了。
陸嵐菲簡單洗漱一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屋里面積不大,碉樓獨特的泥巴牆體上細心的用舊報紙一層層糊起來,其中小窗戶那面牆上貼滿了獎狀。一個老舊的半身鏡衣櫃;一張窄小的鋼絲單人床,鋪著深藍色的手染床單、被子;這床上的用品全是依娜婆婆的親手織就並印染的。
一個老舊的雕花書桌,上面整齊的碼著不少的新舊書籍。這麼些年來,陸爺爺每次收回來的舊書報都會讓她過一遍眼,挑選一些能看、能讀的留在家里;破的,她便細心的用報紙粘起來,缺頁的,她會試著自己補起來……
此刻,她坐在書桌旁,從書包里拿出了那本破碎的筆記本。這個厚厚的筆記本同書桌抽屜里的那本一樣,都是她參加作文比賽的獎勵;她一直當寶貝般的珍藏……
翻開一頁頁日記,里面見證的一個個瞬間此刻看來無比的諷刺
想起白天被籃球砸到,他收回的雙手;下午筆記本事件中,他眼底的厭惡和不屑
想起同學們一聲聲刺在心底的嘲諷和謾罵
想起李老師那無奈的嘆息
……
陸嵐菲的眼眶無聲地涌出兩行苦澀的眼淚……
她沒勇氣對還在樂觀期盼的爺爺女乃女乃說出李老師的談話內容;甚至覺得沒力量面對爺爺女乃女乃慈祥的笑臉
起身扎起那一頭柔順的秀發,慢慢褪去身上寬松的校服套裝,月兌去泛白的短袖T恤,身上只留下一身純白的棉布內衣。
有人這時候見到她的樣子確實會嚇個半死
從左邊腳踝蜿蜒攀升,一條手臂粗的墨黑印記一路在身上纏繞至肩頸,直達左臉。頸部延伸到左臉龐的似乎是這條墨跡的頭部;肩部探出的明顯是一雙利爪,臀部也隱隱得見爪痕。整個胎記從外人觀來,分明是一條龍的縮小版
只是,這只存在于傳說中的的炎黃圖騰出現在陸嵐菲的身上無人察覺。這個胎記在她嬰兒的時候只是一團墨色,隨著年齡的增長,身形的抽高,這才初現龍形。她自己都看不見它的全貌,而其他人就更沒法窺見了。
微微隆起的小胸脯在白色棉背心包裹下初見少女輪廓;縴細的腰肢,白皙細瘦的身體在微涼的夜色里顫抖
良久……
突然,她發瘋似的伸出雙手在墨黑處揉搓,試圖將這黑色擦掉。就像從小到大試過無數次的那樣,墨色紋絲未動反而旁邊潔白的肌膚現出了紅紫……
半晌,她頹然的關燈倒在了小床上,拉過被子蒙著頭,試圖趕走在腦海里徘徊不去的各式目光和嘲諷;卻是徒勞無功
要是沒有這胎記就好了
親生父母不會狠心棄我不顧;不會讓爺爺女乃女乃受人嘲笑;不會讓兩老被我拖累,到老勞碌;不會被同學恥笑;不會被老師臨時換人;
或許?王子的目光不會那麼冷漠……
陸嵐菲整個人被腦海里瘋狂的執念控制住了,
掀開被子下了床,沒有開燈,沿著熟悉無比的路程悄無聲息地到廚房拿了一把鋒利的水果小刀
黑暗中,她坐回了床上,循著腳踝的痕跡狠狠的削去……
這個動作做得果斷狠絕,壓抑多年的苦楚此時讓她有一種暢快的肆意在血液里流竄……
感覺到手上的濕意,聞到了空氣中淡淡的血腥甜味兒,慢慢的,痛意襲上全身
我這是怎麼了?不是早就認命了嗎?
這又是在做什麼?爺爺女乃女乃十五年的辛苦養育是讓我如此自棄嗎?
我為什麼要自找死路?難道爺爺女乃女乃操心的事情還不夠嗎?
……
當 ——
鐵制的匕首滑落,落在堅實的碉樓石頭地上,聲音在暗夜里分外的清晰
一陣悉悉索索聲音後,陸爺爺和依娜婆婆循聲來到了陸嵐菲的房間。打開燈看到的情景讓兩人心驚︰
孫女只著內衣褲蜷著身子側躺在床上,左腳踝到小腿處一片血肉模糊,她的身上,手上,床鋪上,乃至地上……全是駭人的血跡。
地上的匕首讓他們心驚陸爺爺直覺的看向碉樓的小窗戶,沒有見到破壞的痕跡。依娜婆婆已經沖到床邊,見到孫女手上的血跡,還有她手里的一片巴掌大的皮肉,一陣心疼,流淚哽咽道︰
「老頭子,別找了,是菲菲自己弄的菲菲……」探過陸嵐菲溫熱的鼻息,松了一口氣,沒有搖動臉色蒼白的孫女。
「咱們快點送她去鎮上醫院吧」依娜女乃女乃找了一襲簡單的睡裙,在老伴兒的幫助下給她換上。
出門、夜行、檢查、治療、住院……這異常疲累的過程中;老兩口除了偶爾的含淚互望,一直悉心照顧著孫女,兩人的舉動是那麼的細心、那麼的小心翼翼
對待這個別人厭棄的女孩,兩人由來便是視若珍寶,他們知道陸嵐菲的自卑,可是兩位老人除了加倍的疼愛,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些什麼?
「老頭子,你也歇歇吧這麼大年紀了,累著了吧」
依娜婆婆幫躺在病床上依然不見醒轉的孫女理好被子;回身幫老伴擦擦額上淌下細汗,拿了一張報紙幫著他扇著涼風。
陸爺爺把老伴兒也拉到自己身邊坐下︰
「你也休息下吧,讓菲菲好好睡一覺;醒了咱們好好問問她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想不開呢?」
依娜女乃女乃嘆了口氣,「女孩子長大了,煩惱便多起來了,希望她自己能看開吧。」
老兩口依偎著坐在病房里的另一間床上唧唧私語,擔心地守護著沉睡的孫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