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莊來人的那一天,天氣特別的好,萬里無雲,碧空如洗。
以至于很多年之後,沈墨心還是會記起那一天,在她生命之中至關重要的一天,明亮的陽光穿透時光與記憶,一直到生命的終點。
雲飛揚本來不必來,但是他還是來了,陪著穆夫人一起,甚至就連老莊主雲在天也來了,這是一個看起來精神矍鑠的老人,明明不過五十來歲,看著卻像是已經六十多的花甲之人,多年遭受病痛折磨使他看起來比一般人要蒼老得多,但是只要看到他的眼楮,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平凡的老人。
沈老爺很是高興,早在好多日子之前他就已經吩咐人準備好了住處,專門等待碧雲莊眾人的到來,不僅如此,他還派人廣發請帖,邀請各方勢力屆時前來管禮。
不過就是一個義女,卻也被沈老爺加以利用,用來宣揚沈家的得意了。
穆夫人是個保養的極好的美婦人,四十多歲接近五十的人看起來就像是三十出頭一樣,雲飛揚是她年過三十之後才得到的兒子,自然是加倍憐惜,兒子說的什麼都是對的,就算是錯的那也是對的,就像這次,本來她是極為不齒沈墨心的,但是兒子輕輕幾句話,她就馬上改變了主意打算收這個女孩子做義女。
這是一個把兒子寵上天去的母親。
雲飛揚身邊還跟著一個妙齡少女,頂多也就是十四五歲,長得明眸皓齒,甜美可人的樣子,一身粉紅色紗衣羅裙,像是一朵粉女敕女敕的桃花一樣,歡歡喜喜的跟在雲飛揚身後。
這個女孩子據說是某一個大勢力的小姐,身份也很不一般,最近正巧在碧雲莊做客,遇上這樣的熱鬧事,死活纏著雲飛揚跟著一起來了。
沈墨心穿上了陣線房晝夜趕工做出來的新衣裳,大紅色的短腰對襟琵琶衫,鵝黃色的撒花長裙,從腰際往下稀稀落落逐漸繁茂起來的梔子花一直到裙角,鏤空的裙裾上近似線勾勒出波浪狀的邊緣,走動起來感覺就像是水波蔓延。
洪氏親自拿來一條粉紅色煙霧一樣的披帛來,不同與已婚婦人的短披帛,未婚少女所用的披帛極長,搭上肩膀從手臂間穿過,還能有很長一段拖在地上,因為覺得這東西過于累贅,加上質料輕薄容易損壞,沈家的女兒門很少會用到,要不是看這次場合比較大,大概也不會像是官家千金一樣不厭其煩的盛裝打扮。
繡花鞋上綴著明珠瓔珞,耀眼生光,沈墨心一一穿戴好,頭發也被高高的梳起來,露出弧線優美的脖頸,往那里一站,感覺就像仙子下凡一樣。
明顯的看到眾人眼中的驚嘆,沈墨心心里若說不得意那是假的,只是可惜,這樣重要的場面,自己的生母霍姨娘卻不能出門親眼瞧瞧,不得不說是一大遺憾。
一想到霍姨娘,就避免不了想起害的霍姨娘被勒令閉門思過的沈重華,沈墨心眼波流轉,站在沈家姐妹群里面的沈重華一身純白色的緊袖束腰長裙,頭上也沒戴什麼首飾,銀色緞帶把耳邊垂落的鬢發束起來,平添幾分俏皮,腦袋上居然就只戴了一朵珠花
在她的大好日子里,堂堂的沈家嫡女一身素淨的過分的打扮,落在別人眼楮里面會怎麼想?十有八九會以為是自己借著碧雲莊故意打壓妹妹
更不用說身邊的沈容安,那個平日里默不作聲影子一樣的女孩子今日卻一反常態,穿了一身淺藍色的月華裙,行動見上面的紋路似乎都能活過來一樣,美輪美奐也不足以形容,相比之下,自己身上這件花費了大工夫的衣裳都好像相形失色。
沈容安的衣裳不消說是沈重華的,當初為了這件月華裙,沈容安還跟沈重華之間小小的沖突了一把,誰知道昨日湯圓忽然奉命把這件衣裳給她送了過去,還狀似無意的說道︰「我們小姐說了,明日是二小姐的好日子,擔心四小姐沒有合適的衣裳,還記得四小姐挺喜歡這裙子的,正好我們小姐也沒穿過,四小姐若是不嫌棄的話就收下吧」
她若是不收,那就是嫌棄衣裳曾經落在沈重華手里面,可是就這麼收下,感覺好像是對方可憐施舍自己一樣,沈容安咬著牙收下了衣裳,湯圓前腳離開,她後腳就掀翻了自己的繡架,已經完成一多半的繡品散落在地上。
沈墨心若是成功的變成了雲飛揚的妾室,沈家跟雲家就扯上了關系,沈老爺絕對會打算等到沈重華及笄,把那個莊主夫人的寶座一並搶過來,而沈墨心能起到的作用就是看住雲飛揚,不至于讓他被別的狐媚子迷惑了去搶在自家前頭定下莊主夫人。
沈重華若是成了莊主夫人,為了固寵,沈老爺絕對會再送過一個女兒過去,這樣三個女兒不管是誰能夠生下雲家的繼承人,以後沈家和碧雲莊就是再也分不開的關系了。
若是沈墨心被趕出來,聲名盡失,那也跟她沒什麼關系,一個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的女兒,就算沈老爺明知道這里面她動了手腳,也不會為此找她的麻煩。
誰知道,雲飛揚一個心軟,出現了第三條路。
沈容安其實是很郁悶的,就是因為雲飛揚的心軟,她的謀算落了空,沈墨心雖說沒能成為雲家的妾室,但是卻成了義女,也算是麻雀變鳳凰了,可是自己該拿什麼理由去接近雲飛揚?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雲飛揚送來的禮物很充分的表明了他對沈重華的好感,沈容安打點氣精神,準備再戰江湖
但是這一襲華麗的月華裙,絕對會把她襯托的高貴美麗的,到時候就算不想在這個時候引起眾人注意也是不可能的,不穿也不行,沈重華都已經叫人送了來了,她若是不穿,那個女人絕對會有話說的
左思右想之後,沈容安還是換上了衣裳,卻給自己化了個妝,一張小臉被裝點的有點蒼白,配上她楚楚動人的風情,格外惹人憐惜。
但願那些人看到自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別把主要矛頭指向自己。
沈重華身邊就是沈容安,今天姐妹兩個角色對換無疑讓很多人吃驚不已,放在以前,四小姐是經常穿白色衣裳的,大半夜的出來還曾經被人當成是女鬼,三小姐一貫都是高高在上,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衣裳不是最漂亮最華貴的不穿,怎麼今兒個,兩個人改了性兒了?
三小姐一身素白,從熱情奔放的火紅玫瑰變成了高雅芬芳的純潔百合,四小姐呢?一身精美的月華裙,一露面就被人嘖嘖稱贊,一下子從柔弱的小白花變成了妖嬈嫵媚的芍藥花了。
沈重華好像沒有注意到周圍那些不明的眼神,一直都在無聊的把玩手腕上一只翡翠手鐲,她不喜歡戴首飾,因為叮叮咚咚的極不方便,而且還很容易破碎,但是這只手鐲是洪氏見她穿的那樣素淨,硬是挑選出來給她戴上的,她只能接著。
沈墨心心里的憤怒無法言表,但是她不敢得罪別人,現在她還沒有底氣做些什麼,等到一會兒的禮數做完了,她真正的成為了穆夫人的義女,就算對上沈重華還是無可奈何,最起碼沈容安再也別想利用算計她
不要以為別人都說是傻子
時辰很快到了,沈老爺歡歡喜喜的跑進來催促今日的主角上場,沈墨心最後一次檢查了自己的穿著打扮,確定沒有任何紕漏之後,這才微微的吸了口氣,挺起胸膛端端正正的邁出了腳步。
沈家今日很熱鬧,因為沈老爺之前灑出去的帖子,慕名而來想要借此機會攀上碧雲莊的人不在少數,沈墨心進了舉行儀式的正廳時,都控制不住的愣了一下,黑壓壓的人頭叫人眼暈,什麼時候家里面居然是來了這麼多的人?
雲老莊主和穆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面,後者一張臉上無喜無悲看不出任何情緒來,沈墨心鼓起勇氣看了未來的義母一眼,卻被穆夫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冷光給嚇得趕緊低下頭去,按捺住砰砰亂跳的心髒跟著唱禮官的聲音做著動作。
穆夫人看著下面跪下來的少女,一身精致的新衣裳,首飾映著陽光都覺得刺人眼楮,也不知道往腦袋上戴了多少東西,說起來不過是一個庶女,好些東西都是犯忌諱不能戴的,她卻絲毫沒有顧忌的頂了一腦袋。
本來就不情願為這個不知廉恥意圖勾引兒子的女孩子出面,穆夫人心情越發的糟糕,看著沈墨心按照指示一步一步完成儀式,最後終于捧著茶上前給自己敬茶。
穆夫人掃了一眼旁邊對著自己使眼色的兒子,無奈的嘆了口氣,接過茶來︰「以後你就是我的義女了,不過我話說在前頭,碧雲莊以後成了你的依仗不假,若是叫我知道你敢打著碧雲莊的招牌做什麼事情……」
「墨心不敢」沈墨心心里一個激靈,幾乎冷汗都要落下來,
穆夫人這才飲了茶,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套寶石頭面放在托盤上,沈墨心乖巧的道了謝,雲老莊主什麼話也沒說,喝了茶之後隨手拿了一個大紅封放在托盤上,這才算是結束了一切。
沈老爺趕緊抓住機會︰「感謝諸位今日到來,沈家早就備好了酒宴宴請大家穆夫人今日辛苦了,先到房里休息一會兒吧」
穆夫人冷淡客氣地點點頭,隨著洪氏往里面走,卻在轉身的時候瞧見一個一身素白衣裳的少女腳步輕盈地離開了,不禁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