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來,也見過不少三三兩兩打掃除草的宮女太監,但我都遠遠就避開。沐臣軒說的沒錯,不必在乎這些不干關系的人、他們的話。
我隨意走至一處,看見一個奴婢拎著雕木疊盒匆匆走向閣樓,便好奇地跟了過去。她走到閣樓前的涼亭下,將木盒擱在石桌上便又匆匆離去。
我走過去,還未靠近就聞到一股飯菜香,立刻就釋然了。大概就是送給沐臣軒的飯菜了。我順手揭開盒蓋,心瞬間就是一陣酸痛。他們簡直欺人太甚,堂堂王爺的飯菜竟是這麼寒磣。
我惱怒地端起盒內僅有的一碗米飯和一盤青菜,大步向閣樓走去。
剛想踏上台階,轉念想起此時沐臣軒正與清安王商討事情,我便退後幾步,站在門柱旁等待。我低頭看著手中的飯菜,百感交集。雖然我是普通家庭出身,父母關系也不和睦,但每日的吃喝穿住都是挺好的,他明明是一個王爺,吃的竟比那些奴人還要差,況且那些人是兩天來一次,他也兩天吃一頓嗎?欺人太甚,這些人太侮辱人了。
我越想越急,眼淚不覺也滴落下來,掉在了飯菜里。
不知過了多久,閣樓上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隨即清安王一人緩步踱出。他滿臉陰郁,走過我身旁時卻突感震驚。他用扇柄敲了敲我手中的碗,好笑的說︰「你這是在對飯而泣?難不成是在思來之不易?」
我羞惱的側過身,輕哼一聲,也不搭理他便朝閣樓上走去,留他一人尷尬的執著扇。哼,我看沐凌安也不是什麼好人,否則也不會讓沐臣軒如此戒備了。
我 跑上樓,看見沐臣軒落寞的坐在椅上,雙眼黯淡的盯著書案面。窗外陽光照耀在他身上,卻沒有一絲溫暖的感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來到桌旁,將碗重重地摔在桌上。
沐臣軒聞聲抬頭,我對著他不解的視線,竟從中讀出了哀傷。
「沐臣軒,他們就給你送這個吃?你兩天就只吃這麼點嗎?」我顫抖的指著面前的碗。
他忽的松了一口氣,笑道︰「送飯的宮女是每頓都來的。」
「為什麼沒有廚師?」我哽咽的說道。
「誰會願意呆在這呢?我——」他苦澀一笑,寂痛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一墜,猛地端起兩盞碗,狠狠地摔在地上。听著瓷碎的聲音,我緊緊盯著他的眼,顫著聲說︰「我會洗衣服,會做飯,我還會彈古箏。我可以去賣唱,可以去賺錢,我不在乎。以後我養你好不好?不要他們——」
不等我語無倫次的說完,沐臣軒一起身大步走至我面前,狠狠地抱住我。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著他強烈的心跳聲,淚水洶涌而出。這麼多年,他到底是怎麼活著的?我甚至有些恨自己為什麼不知道他的所有。
「夠了,洢秋,夠了。有你就夠了,我不在乎——」
「沐臣軒,你別老說不在乎、不在乎,我在乎!你明明就在心痛!」我用手指重重的戳著他的胸口,淒厲的吼道。他為什麼要這麼隱忍,不知道我很心疼嗎?
他緊緊把我箍在懷里,聲音也似哽咽的說︰「洢秋,洢秋,別這麼傻。我不配——」
我動彈不了,毫不留情的用腳狠踩了下他的腳面。「我來歷不明,你是堂堂蘭陵王。不配的是我!你有什麼不配?紫眸?誰在乎?我偏說你的紫眸是福兆,如何?」
這個人才傻,我都這種態度了,他還不明白嗎?
他捧起我的臉,看了良久。直到我都快臉燒得要爆時,他突然咧開唇畔。「洢秋,我是有俸祿的。你還要去賣唱?」
本以為他能說什麼甜言蜜語、感人肺腑的話,沒想到這麼煞風景。我一羞,掙月兌開他的懷抱,手直直的伸向他。「那你不拿來?」
他听完疑惑地看著我,我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沒好氣回到︰「我要去買菜啦!」
沐臣軒一愣,隨即從腰間拿出一個荷包,交到了我手里,嘴角笑意橫散。
我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便轉身向門外走去。「我一會就回來。」
好好的氣氛都被他打亂了,可惡。明明很言情很迷亂的場面,怎麼就變成現在的模樣呢?我氣氣地揉著荷包,嘴里念念有詞的走著。
還未踏出房門,身後又響起他壞壞的笑聲。「洢秋,你知道哪兒有市集嗎?」
我一怔,不得不狗腿的堆起笑臉,轉身回問他。
又和他耍了一會兒嘴皮才問出市集的位置,千磨萬磨他才答應讓我一人出院。其實我很想和他一起在市集中走走逛逛,可又害怕世人會對他的紫眸議論紛紛。我不想他再遭人惡語了。
按著沐臣軒的指示,我很快走出了院門。站在院外,我抬頭看著門上匾額,「合玉」二字高高在上,我卻輕嘲一聲。從外面看,這合玉真的非常宏大。可那又怎樣,無愛無情,對那個在其中寂寞活著的人只是個華麗的牢籠罷了。我嘆息的搖搖頭,轉身沿著門前寂靜的青石路板,向外走著。
出了青石路,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派熱鬧的景象。這便是集市了吧,街上的人們熙熙攘攘,小販們扯著嗓子在叫賣。每個人臉上都很閑樂,看來沐風國也是個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國家了。
沒想到合玉的地理位置還不錯,四周清淨,而離鬧市又不遠。我看向原路,不知沐臣軒知不知道此時的繁華。
我看著所有人都一襲古裝,不免有些唏噓悵惘的感觸。
隨意走走瞧瞧,我的心自然地高興起來。來到一處賣豬肉的攤位,我朝肩寬膀大的屠夫問道︰「師傅,這些都是怎麼個賣法?」
對方粗獷的說了一通,我拿起荷包卻犯了難。這銀錢該怎麼算呢?
正當我發愁時,身後響起了輕佻的話語。
「呦,這位姑娘難道沒錢?」
我疑惑的轉頭,身後站著一圈的人。為首的是一位華服公子,相貌陰柔,倒也算玉樹臨風了,而且有一股隱隱的貴氣,其他人都是他的僕人了。我不搭理,轉頭搗鼓荷包,只想著他別來招惹我。
可是他不打算就這麼放過我,踱步來到我身旁,下流的模了下我的臉,還忍不住贊道︰「好女敕哦——」說完,他旁邊的狗腿們都放肆的笑著。
我氣急不已,回身就想一巴掌甩丫的。
可他偏偏敏捷的抓住了我揚起的手,邪惡的說︰「這妞烈,符合本爺的口味。」
我厭惡的掙扎著,可奈何不了他力氣大。環顧四周一群看好戲的人,卻沒有一人想幫我,不禁心一涼。我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心想著對付的辦法。
他得寸進尺地欺身而來,傲慢地說︰「美人,你可知道我是誰?乖乖跟著我,保管你一輩子享受榮華富貴。」四周的狗腿子也都哧哧的附和著。
我冷笑一聲,慢慢回道︰「我管你是誰!」說完,我左腿抬起,用力的朝他襠部踢去。
他一吃痛,立即放下了我的手,痛苦地弓起腰,滿臉滲出了冷汗。
周圍的看客氣哄哄的大笑起來。而那些狗腿見勢立刻向我撲來,凶神惡煞的扯著我。
我心一慌,害怕的掙扎起來。這些男人的手在我身上抓來抓去,真的好惡心。當我臨近崩潰的時候,一陣熟悉的聲音傳來。
「大哥,這是在唱哪出戲?」那些人不一會全停止了動作,齊刷刷的向來人行李。我淚眼婆娑看去,是沐凌安。
大哥?這種敗類竟然是大皇子!我心下一陣恐慌,深怕給沐臣軒帶來什麼。
沐凌安依舊瀟灑不羈的搖著扇,也不把一旁疼的臉色慘白的大哥放在眼里,徑直走來。他朝我狡黠一笑,忽轉頭對大皇子調笑道︰「此等佳色,大哥怕是無福消受啊。不如,轉賜予二弟?」說完,他便一把抱過我的肩。
我一驚,下意識的想逃開,卻被他死死按住。這個沐凌安,裝不認識我,竟將我說的像個物品般低賤。念在他是要幫我的意思上,姑且饒了他。
大皇子忍住痛,直起身陰騖的說︰「二弟是奪人所愛?」
不要臉,愛你個魂!
沐凌安緊了緊手臂,毫不退縮的說︰「不敢。」
大皇子欲上前理論,卻有個狗腿拉住他並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他狠狠哼了一口氣,留下一句「日後走著瞧」便不甘的離去。
我看著他們一行人遠去,長長舒了口氣。看熱鬧的人群也散了去,我抬頭看著沐凌安俊美的臉旁,說︰「你該放手了吧?」
他一愣,隨即放下手,輕笑道︰「你怎麼感謝我?」
我想了想,提了提手中的荷包,說︰「我買菜下廚呢,你可以來吃啊。不過,先教我怎麼用錢。」
他看著我手中的荷包,什麼也不問,一把收起扇子,說了聲好。
我沒想到他會真的答應,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也一笑,輕輕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