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時間里，靈曦倒安靜得出奇。她乖乖坐在我身邊，雙手環著膝，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遠處倚樹而坐的冷毅。我不知道，這個面無表情的怪男人有什麼魅力，值得靈曦這麼痴迷、這麼不顧後果地追隨。
我用手肘推了推她，不解地問︰「靈曦，你為什麼這麼喜歡冷毅呢？」
靈曦幽幽地嘆了一口氣，秀眉微皺，委屈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著他。六嫂，正如你那次所唱的吧，憑感動生死相許，有勇氣一見鐘情。」
我看她臉上不符年紀的愁緒，感慨地吐了下舌頭。我轉頭看見身後閉目休憩的沐臣軒，心里滿是溫暖。
「好了，我們該走了，」過了一會兒，沐臣軒起身說道，」靈曦，你和洢秋一匹馬。」
靈曦點點頭，牽過馬兒。我走向沐臣軒，拉住他的手，輕聲說︰「你不用太擔心靈曦，我會找合適的時間勸她回去的。」
他緊了緊我的手，含笑說︰「嗯，照顧好自己，跟著我。」
我和靈曦在馬背上坐好，她環住我的腰，調皮地說︰「六嫂，我的性命就交你手上啦！」
我余光看著身側在上馬的冷毅，邪惡地大聲道︰「沒事，你要不幸摔了下來，冷統領會好好接住你的！」
靈曦暗暗掐了我一下，而冷毅的身形明顯頓了一下。我好心情的朝一旁無奈的沐臣軒拋了媚眼，然後一揚鞭，向前策馬奔騰。
靈曦在我後面咯咯笑個不停，泠泠笑聲在身旁呼嘯而過的風中散了開來。也不知道身後策馬的冷毅听了會不會有一絲的動心？
一路上我們露宿林中，也沒有好好休息過，三天後，我們終于遇到了一圍村舍。
沐臣軒跳下馬，將韁繩系在村口的彎脖子樹上，轉頭對我說︰「洢秋，你和靈曦找戶人家給些銀兩，好好休息。」
我和靈曦都累極了，趕忙下了馬。我看著面容憔悴的他，新生的青髯也長了出來，一身風塵。我不禁心疼起來，其實最累的應該是他和冷毅，他們幾乎徹夜守著呼呼大睡的我和靈曦。
隨後而來的冷毅停了馬，滿臉憂色地說︰「王爺，離預期接頭的日子還有四天。如果在這麼一休息，怕是要誤了。」
靈曦一坐在了地上，咧咧道︰「我不管了，我要累死了！好幾天沒洗澡了，身上臭死了。」關鍵時刻，她的公主脾氣就上來了。不過冷毅一遇到靈曦的事，就像被人堵了口，臉色再臭也不多說一句了。
其實我也有些尷尬，說來我也好想洗澡，身上的汗味約有些酸臭，害得我都不敢和沐臣軒近距離說話。昨晚休整時，他本想上前抱我卻被我強烈回絕了，搞得他一臉郁悶。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沐臣軒，看著他挑眉思考的樣子，撒起了嬌︰「臣軒，我們不休息，我們就進去找戶人家洗個澡好不好？求你了！」
他很受用地笑了笑，朝我擠了個眉，然後故意嚴肅地對冷毅說︰「我知道事態嚴重，可是靈曦公主要求進村，我也無可奈何。要是你能替本王勸勸——」
沒等說完，冷毅自動自覺下了馬，迅速系好馬繩，然後站定不語。
靈曦氣急敗壞地瞪了沐臣軒一眼，吼著「六哥捉弄人」便率先進了村。
我則忍著笑，悄悄向沐臣軒豎了大拇指，隨即和他一起肩並肩走了進去。
「想不到蘭陵王也這麼損！」我扯著他的袖，這個沐臣軒，越相處越能發現他的小俏皮。怎麼說呢，這麼一個玉樹臨風、高大冰清的人，做這種事，還真是可愛。
抬頭看著他在陽光下碎碎的笑容，我特別開心。回頭看了看後面冷毅一臉的菜色，我尤其的開心。
「只是跟著娘子學了半分。」沐臣軒低頭魅惑地說著。我臉一紅，笑得合不攏嘴。
我們隨處找了一戶人家，只有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婆婆住著。抬眼望，鄰里間好似不怎麼往來，大下午的也沒個人在戶外小徑上走動。
老婆婆熱情地招待我們，盡管腿腳不便還是堅持給我們遞茶送水。
我坐在木凳上，接過老婆婆的水，不好意思地問道︰「婆婆，怎麼就您一個人住？」
不問沒事，這一問老婆婆立即濕了眼眶，身形一彎痛哭了起來。我和靈曦趕忙起身攙住她，扶她坐下。
沐臣軒也上前來，半蹲著身，說︰「這位婆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婆婆用袖子拭了拭淚，抽抽搭搭地講述著︰「我們這個村本來與世無爭，向來安寧和平。不知哪來了一群天殺的土匪，殺了村里好多壯丁，把家家戶戶的錢財和有點姿色的女人全搶了去。我老伴和兒子都被他們殺害了，媳婦和孫女都被土匪們奪了去，也不知——」老婆婆說不下去，嚎啕哭著。
我氣憤不已，怪不得這個村子這麼冷清，太過分了！而靈曦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抽出腰間的寶劍，直嚷嚷道要替天行道，繳了那幫土匪。
沐臣軒直起身，氣急地拍了下石桌，恨恨道︰「竟有如此膽大包天的惡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靈曦緊緊攥住老婆婆的手，豪情地說︰「婆婆放心，我們一定會幫你找回親人，滅了那群混蛋。」
「真的嗎？姑娘，你可別騙老身啊！」婆婆激動地站起身，含淚直直看著我們。
靈曦鐵錚錚地應了下來。可我們都沉默了，如果是平日遇上這樣的事，我們一定毫不猶豫地答應，可如今楊南之事緊迫，實在難以做承諾。
沐臣軒緊鎖眉頭看著我，猶豫不決，他的內心也在掙扎。
靈曦看我們不語，一時急得跳了起來，她大聲質問我們︰「你們怎麼不答應呢？這麼慘絕人寰的事情，我們難道不應替天行道嗎？」
她總歸是嬌生慣養的公主，社會上的黑暗面哪止這一件？怕宮中那些見不得人的丑事，也有比這更慘絕人寰的。
冷毅上前，冷言道︰「你應該清楚我們是有急事在身的人，這忙要幫也不是現在！」
靈曦指著他，憤憤地吼道︰「那你們去忙你們的急事去，我一個人找那幫土匪報仇！」說著，靈曦便上前一步，狠狠推了下冷毅。
我一嚇，趕緊拉住靈曦。冷毅已經處在被惹毛的邊緣了，不能再讓這小祖宗犯糊涂了。
「靈曦，不要胡鬧。你听我說，我們可以這樣——」沐臣軒沉著臉，走向我們。
而那位婆婆以為沐臣軒想上前欺負靈曦，出于對靈曦的感激，她自然而然地擋住沐臣軒，急急說︰公子息怒啊——啊！」
「嗖」的一聲，我的眼前一花，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一枝箭羽擦過我的臉，深深插入了婆婆的後背，她痛苦地驚叫起來。
所有人都怔住了，沐臣軒扶住婆婆，臉上俱是震怒。
看著婆婆汩汩流淌的鮮血和她不斷下滑的身體，我和靈曦回過神來，都撕心地大喊︰「婆婆！」
隨即，一陣的箭雨齊嗖嗖地向我們射來。
冷毅大吼一聲「小心」，身形一閃，在我們身前揮著墨劍阻擋著箭雨。
沐臣軒將婆婆小心翼翼地交給我︰「洢秋，躲在我們後面，小心！」
他和靈曦也參與進戰斗，他們一邊劍勢如虹地阻擋箭雨，一邊向射箭的方向——遠處小山上的叢林中飛身而去。靈曦的哭聲不斷，進攻時更是急了眼。
我抱著婆婆，背著她躲在石桌後。我慌亂地捂著她背後的流血處，長長的箭羽穿透了她的前胸。我哭著喊著，抱著婆婆深深自責。這幫人是沖著我們來的，而這一箭，我們都知道，婆婆是替沐臣軒受了。
「姑娘，別哭了，我這把老骨頭，死不足惜——」婆婆嘴角滲出了血，艱難地安慰著我。
我使勁搖著頭，抽噎道︰「婆婆，你沒事的。我們還要幫您找回家人團聚呢，您一定要撐著！」
婆婆搖搖頭，淒涼地笑笑。突然，她睜大雙眼，極力起著身。我連忙扶住她，問道︰「婆婆，您要說什麼？」
「暖兒。」
「什麼，婆婆，您說什麼？」我附耳在她嘴邊，焦急地問。
「暖兒，孫女——」婆婆斷斷續續說著，臉上已是慘白一片，我只覺得自己扶住她後背的手已被血浸透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急忙說︰「我知道了婆婆，暖兒，我記得了，我會找到您孫女暖兒的，您一定——」還未說完，婆婆抓住我衣角的手滑落了。
原來當一個人死在自己手中的時候，會這麼的恐慌無助。我啞了聲，連哭也出不了聲。
我緩緩將婆婆放平于地上，恨極了自己的軟弱。我起身，看著不遠處與黑衣人廝殺的他們，淚如泉涌。為什麼我總是最無用的一個，保護不了任何人，還獨自一人在這里躲著苟且偷生？
「鏗鏘」的劍磨聲不斷，沐臣軒和冷毅還好，劍法都是一流的，對付起敵人算是游刃有余。可是靈曦怕是恨毒了，打起來毫無章法可言，而沐臣軒他們被纏著也無力多出手來解救她。
靈曦揮著劍，裙袖舞絕，吃力地招架著兩個黑衣人的咄咄攻擊。突然，靈曦刀劍一滑，手便向一側歪去，一個黑衣人趁機揮劍向她砍去。
我心下一驚，想起多年來在學校的投標訓練，轉身一把抽出婆婆身上血粼粼的箭羽，急速地向那人射去。
他的劍每向靈曦揮近一分，我的心便無法跳動。
就當他的劍正要砍向靈曦時，我用手投擲出的箭刺破空氣，直直插入他的腦中。
心跳的感覺一瞬間就回來了。
靈曦反應過來，抓穩刀趕緊刺向另一個愣住的黑衣人。靈曦的危機解除了，她不可思議地看了我一眼，趕緊去助沐臣軒和冷毅的力。
我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剛剛從婆婆身上抽出箭時那種血肉翻出的感覺，依然清晰可感。說不出的惡心、罪惡，我竟然殺人了！我側頭看了眼婆婆，不忍地閉上眼，可淚水還是滾滾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