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禁不住大叫一聲，下意識掙月兌著將身子往水下沉。
「洢秋！」沐臣軒大呵一聲，急急往這邊而來。
我驚恐地轉過頭，看著身後一襲夜行衣的蒙面人。他的手還緊緊握著我的手臂，絲毫不畏懼沐臣軒的到來。他輕輕嗤了一聲，媚人的桃花鳳眼略微一眯。我的心頭一頓，好熟悉的眼神。
「洢秋！放開她！」沐臣軒來至屏風後，見到這一幅畫面，他厲聲喝道抽出腰間的長劍，滿臉怒煞。但我還在蒙面人的手上，再加上空間狹小，他並不能上前一步解救我。
手上的力氣更添一分，我吃痛悶哼一聲。身後的蒙面人有恃無恐地揚了揚我的手，嘲諷地笑著，笑聲竟如此魅惑人心。
「你是誰？有什麼沖著我來，挾持一個手無寸鐵之力的女子算什麼男人！」沐臣軒心疼地看著我，紫眸深沉得洶涌。
蒙面人手指一用力，我的手臂上便一點刺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咬了我一下。我微微皺眉，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的情況容不得沐臣軒主動出擊，他為了我的安全必會與蒙面人僵持下去不敢動身，這樣一來，他的處境太過被動凶險。而蒙面人始終不曾出聲，周身是一股不屑與了如指掌的自傲氣息，他也必定明白沐臣軒的心理。現在，他們無聲地對峙著，蒙面人不自覺地稍微放松了對我的防範。
我朝沐臣軒扯出一抹笑，另一只手拿著剛剛抓住的毛巾與里襯在水里胡亂絞著，心里想著對策。水已經變得冰涼，而我急得滿臉通紅。突然，我在毛巾中模到了一柄木簪，是我沐浴前從發間抽出來隨意擺放的。我欣喜地握緊它，緩緩動著藏在水中的手臂，一點一點向水面移動。
沐臣軒擔憂地看著我，向前稍稍進了一步。就在他想往前再踏一步時，身後的蒙面人倒開了口。
「哼，我倒以為沐風蘭陵王是個深藏不露的可塑之人，沒成想竟然為了兒女情長如此顧忌隱忍，真是難成大事！」
真真是個標準的小人，自己做著挾持女子的齷齪事，還以為自己有多少能耐嗎？我厭惡地轉頭剜了他一眼，他竟然看著我邪邪一笑。鳳眼一彎風情萬種，就算隔著一層面紗，我也能想到他的面龐有多誘人。
腦海中浮光一閃，是他！是下午的那個神秘人。
「你最好放開她。有種出去比試，閣下的做法又豈是成大事者的做法？」沐臣軒直直站著，周身一股戾氣。我看著他通紅凌戾的雙眼，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我總覺得，沐臣軒的性子不似表面這麼飄然清逸，就像那日夜晚在合玉遇刺，又如皇宮從大皇子手中逃出來時，還有之前婆婆被殺時，他都不自覺地露出這股戾氣，讓人心驚，但好似他也在控制著。
蒙面人捏了捏我的手，邪魅地對我說︰「給我放乖點，別亂動。」
「那就看你有沒有本事讓我變乖了！」我狠狠抬手，將手中的木簪直直戳向他的手臂。
誰都沒有料到我有這麼一出，隨手揚起的水花也幫忙地全撲向蒙面人，讓他措手不及。他的反應再快動作再靈敏，也還是被簪子狠狠戳進了手掌，鮮血立即噴灑而出，他痛得直抽氣。
趁他略為頓怔，沐臣軒趕緊起身向前，長劍直直劈向他。蒙面人朝我狠絕一眼，急急飛身躲過劍氣，向外而走，沐臣軒也緊隨而追。窗破聲與斗聲在夜里顯得格外刺耳，立刻引起了客棧的喧鬧，狗叫貓叫也亂七八糟全響了起來。
我軟著身子，艱難地起身穿著衣服。
「嫂子，出了什麼事？」靈曦聞聲來了，提著劍看著我，一臉驚訝。
我揉著胸口，這兒又莫名的一陣悸痛。
我指著窗口︰「有人闖了進來，快去幫你六哥。」
「嫂子你照顧好自己！」靈曦急忙喚著門口的冷毅，從窗口飛身跳下。
打斗聲已越傳越小，估計他們追著蒙面人而去。院子里的吵雜聲也慢慢小了下來。
我無力地來到桌前，心口的抽痛越來越明顯。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毛病，只希望是一時被嚇出來的吧。我撫著手臂，輕輕按著剛剛被蒙面沒人抓住時那一點刺痛的地方，在白皙的皮膚上，這里顯然凸起了一塊紅色的小包，卻沒有什麼感覺。
「你沒事吧？」冷毅不知為何回來了，站在房門口。
我來不及放下袖口，起身抓住他︰「你怎麼回來了？臣軒和靈曦呢？」
冷毅尷尬地甩開我的手，略轉過頭說︰「王爺想讓公主回來保護你，但公主非要跟著去追擊賊人，王爺便命我回來了。」
「我要什麼保護？你應該跟著他們！」少了一個人，他們便多了一份危險。一著急，剛剛平復的心痛感又卷土重來了。
冷毅也不吱聲，沉著臉靜靜站著。我氣氣地瞪著他，手一甩，轉身想走。
「等等！」他突然抓住我沒放下袖口的手臂，差點害我摔了個跟頭。
他這個死木頭，看都不敢看我露著的手臂，現在怎麼到動起手來了。他看著我手臂上的小紅包，仔細地研究著。
我抽了抽手，氣憤地說︰「你干嘛！」
「你別動！你手上的傷口有問題。」冷毅從腰間抽出一方軟布置于身旁的花格上，一翻，都是些粗細長短不一的針，他一挑拿出一根軟針。
「不就是個小紅包，能有什麼問題。」我從小最怕打針了，看架勢是躲不掉的。
冷毅冷冷瞥了我一眼，「死了別找我，」然後他將針緩緩刺入我的皮膚內。
我被他唬得不再多說，安靜地瞧著。
他將細針抽出，原本銀色的針頭已泛出些微的黑色。我躊躇不安地問︰「是中毒了嗎？」
冷毅皺著眉不說話，接著竟將針頭放在舌尖舌忝了舌忝。我一把打開他的手，焦急地罵道︰「不要命啦，這有毒。」
「我自小拜師毒仙無涯佬門下，嘗遍百毒。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冷毅細細研究著。
我輕聲一笑，覺得疲憊不已。那人到底是誰，目的又如何？竟然想置我于死地，我看著手臂上那個包，百感交集。也不知道沐臣軒他們怎麼樣了。
冷毅將針頭放在燭火上烤好放回軟布中，臉色很不好看。
「說吧，是什麼毒？有救嗎？」我放下袖子，淡淡問他。
冷毅對上我的眼，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低下了頭。「你中的是蠱毒。」
蠱毒？蠱是一種以毒蟲作祟害人的巫術，是一種較古老的神秘、KB之巫術，主要流行于我國南方各地和一些少數民族中。谷子儲藏在倉庫里太久，表皮谷殼會變成一種飛蟲，這種古人也叫它為蠱。左傳昭公元年說︰「谷之飛，亦為蠱」、「谷久積，則變為飛蠱，名曰蠱」。從谷殼變成的飛蟲與米糠不同︰飛蟲會飛，米糠不能飛。孔穎達《十三經注疏》曰︰「以毒藥藥人，令人不自知者，今律謂之蠱毒」。《本草綱目》里說︰造蠱的人捉一百只蟲，放入一個器皿中。這一百只蟲大的吃小的，最後活在器皿中的一只大蟲就叫做蠱。可知蠱本來是一種專門治毒瘡的藥，後來才被人利用來害人——「取百蟲入甕中，經年開之，必有一蟲盡食諸蟲，此即名曰蠱。」
沒想到，這種巫咒之術真的存在。我的胸腔悶痛得無法呼吸。
「是什麼樣的蠱毒？嚴重嗎？」我還不想死。
冷毅想了想，嘆了口氣，回道︰「金蠶蠱。在端午日取小蛇、蜈蚣、蟬、螞蟻、蚯蚓、蚰蟲、頭發等研磨成粉末，再混于水中制成毒水喂養金蠶。金蠶體型十分微小，那人定是將金蠶放在你手臂上，金蠶咬破肌膚進入體內。這種蠱毒短期不會置人于死地，但金蠶會定期于體內四處亂咬，造成頭痛，夜間更為刻烈。三年後，七孔流血而死。」
听完後，我虛月兌地癱坐在椅子上，眼淚也不禁流下。我死咬著唇︰「為何要讓我如此痛苦？沒法救了嗎？」
「若你想活，就必須找到施蠱人。听命于他，他必會用特制的藥毒養著你體內的金蠶，也就能吊住你的命了。」冷毅說完，自己也失落地搖了搖頭。
如此，我和木偶有什麼區別。那人的目的不明，若他想我為了活下去而听命于他，天知道我要听他什麼。
我苦笑一聲，擦干眼淚，抬頭看著冷毅︰「這三年里，我會露出什麼中毒的表面征兆嗎？」
「表面沒有任何征兆，只是每月中旬蠱毒發作時，頭痛會難以忍受，」冷毅如實說著，「若我的師傅無涯佬在，還有第三種選擇。只是他的行蹤全無，我——」
「沒事，別說了。最起碼我還是有三年好活的——冷毅，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你說吧。」
「這件事別讓第三個人知道，好嗎？」我定定看著他的錯愕的表情。
不等他說話，我繼續勸道︰「你也說了，這蠱毒沒有什麼方法可解，就算他人知道也無事于補，徒增傷悲。況且楊南戰事迫在眉睫，我們又是月復背受敵，我不想讓沐臣軒知道了煩心。等我們回到中原，我自會告訴他，好不好？」
冷毅面色鐵青地盯著我，滿臉猶豫不決。他的道義是不允許我這麼做的，可我說的句句在理，他也不得不為大局著想。
他剛想開口說什麼，門外腳步聲響起。該是沐臣軒和靈曦回來了，我吊著的心放了下來。我拉住冷毅的袖口，乞求地說︰「求求你了。」
沐臣軒率先進了門，我忙起身迎向他，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沐臣軒擼擼我的頭發，笑說︰「沒事沒事，只是讓那人跑了。」
隨後靈曦也進了門，她大大咧咧地往桌前一坐，拍著桌面憤怒地說︰「那人真不是個好漢，打不過便不斷跑著，倒是輕功與腳法不賴，詭異多變。」
沐臣軒沉著臉，看著冷毅問︰「之後沒有什麼動靜吧？」
我一驚，急忙暗暗朝冷毅做了個眼色，希望他別說出來。
冷毅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說了句「沒有」。我隨即松了一口氣。
冷毅，謝謝你了。我看著低頭不語的他，心中感激不已。
冷毅與靈曦坐了一會兒，我們討論了一會兒那神秘人的來意與身份，卻是一無所獲。最後，我們只能散了，各回各房。
我讓小二打來水，準備服侍沐臣軒沐浴。我的時間不多了，三年真的太短了，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數之太少。如是，我倒想開了一些事，還有什麼好等待躲避的呢。
我站在桶邊，卷起衣袖試著水溫。「臣軒，水溫剛好，你快來吧。」
沐臣軒來到我身後抱住我，嘆道︰「洢秋，我剛才真的好害怕。我怕你就這麼在我眼下受到傷害，我好自責，怎麼就沒發現有人闖入呢？」
我回身回抱住他，搖搖頭笑道︰「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沐臣軒將下巴擱在我的肩上，悶聲說︰「他竟然在你洗澡時——真想挖去他的雙眼。」
肩頭被他擱得生疼，我太心疼他的清瘦了。我輕笑一聲，推開他說︰「別說了，我幫你月兌衣。」
我緊張地解開他的衣襟，臉燙了起來。
「洢秋你——」沐臣軒按住我的手，驚愕地不再讓我動手。
我厚著臉皮抬頭，羞澀地說︰「我想服侍你入浴，你不要嗎？」
沐臣軒的紫眸在昏暗的燭光中染上一層薄霧，眼神朦朧卻又深邃誘人。他完美如雕刻的臉龐竟露出一絲紅暈，英挺無雙的鼻翼也滲出了細汗。
他深情地看著我，魅惑地說︰「為夫當然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