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下來,李三面貌一新,穿得像個新娘官似的,由于經常洗澡,身上的老灰也已褪盡。腰間系酒葫蘆的繩子,也由稻草繩換成了花綢布帶子——這帶子是他買給秋華的衣料剩下的。
外村人見慣了披頭散發的李三,現在再見到他,決不會再認出他來,他已經月兌胎換骨了。
李三更是心滿意足,酒的陶醉與心的陶醉混為一體。
他倆日日晚上收魚,起早送魚,午飯之前,他倆已經趕著毛驢車回來了。
一天,回家的路上,薛峰打趣道︰「三舅,什麼時候喝你的喜酒?」薛峰看到李三的模樣,就想起小說「陳奐生上城」中的那個陳奐生,從李三那表情中可以看出,剛過上溫飽生活的他,開始追求起精神生活。他的精神生活尚處于初級階段,高層次到目前為止還談不上。
「喜酒?什麼喜酒?」李三被突然揭了老底,心中一陣惶恐。他最近個把月在河邊看魚,乘夜深人靜的時候,確實經常往玉春那里跑。玉春事後不止一次的關照,要他守口如瓶,他也不負她望,做到了。嘴可以控制,然而,這該死的表情,並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
「你裝什麼憨呀?」
「薛少爺,你看你這話說的,這……」所謂做賊心虛,李三以為自己的行為已經被別人發現,傳到了薛峰的耳朵里,或者就是薛峰親眼目睹。他擔心的是︰如果這件只宜偷偷模模的事,被人公布于眾,自己倒沒什麼,怕是玉春臉上掛不住。再者,玉春一生氣,果斷結束這件好事,那自己只有抓狂了。
因而,他的臉色突然間變得灰白。
李三開始改口喊薛少爺,非常別扭,現在叫順口了,如果再叫他喊大伢子,那他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張嘴。
眼前的薛峰,還真像少爺,那瘦削而英俊的臉龐,幾乎就沒有過笑容,偶爾笑上一下,卻是壞壞的。他的衣服不是在玉春那里做的,盡管李三把玉春的手藝夸得像一朵花一樣。
他的衣服面料上乘,手工也是五文錢一件。李三看了心疼︰這做工,和玉春做的差不多,卻是玉春手工的五倍!
薛峰不僅自己穿的像個少爺,就連薛老三、小二、小花紅的衣服也做了幾套。除了薛老三舍不得穿之外,小二和小花紅天天穿得像是過年似的,特別是小花紅,成天到小伙伴面前去顯擺。
此時,薛峰看著李三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心想︰放過他吧!
八卦村只有二十八戶人家,村里的大事小情誰都清楚。無論你是公開的還是秘密的。本來,大家就對寡婦特別敏感,李三和玉春的那點事能瞞得過誰?他們只是掩耳盜鈴,只是自己瞞自己罷了。
玉春也時常勸李三不要往她那跑,李三也是信誓旦旦的答應,可一到夜里,他就像貓見了魚一樣,如果不讓貓吃這魚,那還不把貓給憋死?李三也是如此。
不過,李三也不是小氣之人,經常替玉春買點布料,買些油鹽,有時還能割上斤把豬肉送去。人心換人心,李三本就不是丑人,再加上這一洗一打扮,真有個人樣。李三光棍一條,沒有勞口拖累,確是寡婦的最佳人選。玉春想︰如果自己再嫁,不嫁他還能嫁誰?看薛老三的眼神對自己有那意思,不過,自己能嫁他嗎?
玉春叫李三托個媒人說媒,就這麼點小事,把李三給難住了!以往他算是半個要飯的,也沒有個狐朋狗友,更沒有說得上話的女人。他本想叫姐姐替他提親,可姐夫薛老大病一時兩時不見好轉,姐姐一天到晚愁眉苦臉,他實在無法向姐姐張這個嘴。
不過,李三禁不住玉春的再三催促。他也想,一個男人應該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不能這樣偷偷模模賺人家一個寡婦的便宜。于是,他決定找姐姐去給自己提親。
薛峰再望李三那臉,再無陶醉之色,而盡現八代貧農的苦大仇深的本色。
薛峰想︰飽暖思婬,不要看李三成天大臉喝得紅憨憨的,好像無欲無求,但實際並非如此。但此時李三已經非彼時的李三,他也想成家了。薛峰進一步想到,自己得幫李三,至于為什麼要幫他,理由嗎,當然是自己的心太軟,看不得別人難過。
眼下的薛老三家,也可謂是小康之家︰這衣服,這吃的,這喝的,都比以前上了一個台階。薛老三每天小酒不斷,說句狂話,無論多麼好吃的魚,他都吃夠了,雞蛋家里的雞下的,吃不了。這牛肉豬肉羊肉麼,薛峰是經常買。
兒子有出息能掙錢,薛老三當然是滿心歡喜。不過,所謂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大哥的腿傷不見好,他那一家人過得艱難。現在回想起來,幸虧這換家之事不是自己提出的,要是的話,大哥這時肯定會埋怨自己……他不明白︰說什麼換了家就陰陽正位,既然陰陽正位,那災難為什麼還是依舊而至?
……
眼下,薛老大躺在床上,疼痛折磨得他心都碎了。他听替自己看病的先生說︰要想這腿好,不連續吃個三五月的藥,就再也難好。即使好了,也會落下個殘疾。如果不吃藥不治療,那連腿都難保。可這看病得錢啦!家里的錢給自己看病花光了,要想再看這病,那只有借了,不過,這錢向誰去借?
听說大伢子發財了,從道理上說,自己向親佷兒借錢,能借。但一想起自己對人家做那事,一想起大伢子可能知道是自己害他的,他還會借嗎?到這關口,誰也不怪,要怪就怪自己的心太狠。
正在薛老大難過之時,李三進了他家的家院。
李三見姐姐李氏正在眼淚汪汪的洗衣服,做弟弟的看了,心疼啊!
「姐,像你這樣下去,會哭出病來的。姐夫現在身體不好,你再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麼辦呀?」李三心疼姐姐,只是放在心里,像這樣當面說心疼的話,還是第一次。
李氏依舊流著眼淚沒有吱聲。
李三本是來請姐姐替自己到曹寡婦家提親的,見姐姐這樣,哪還能張開嘴?他想起一個多月前,薛峰從薛老大那里轉彎為自己要了一百個銅錢,現在自己有錢了,應該把這錢「還」給姐姐家了,想到這里,他從身上模出一百個銅錢丟在姐姐的腳旁。
李氏不僅沒有止住淚水,而是越發流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