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村,李三家,紅燈籠,高高掛。
新房、喜酒、喜糖,新人、李三、變樣。
要數八卦村變化最大的,非李三家莫屬!
幾個月前的李三,乞丐一個;而今的李三,吃官飯的。幾個月前李三的小屋,與豬圈無異;而今的家,在八卦村除了韓員外家以外,無人能比……總之,在八卦村人的眼里,這世界上誰人變化最大,唯李三莫屬!李三變化的原因,出自一個並非貴人的貴人的薛峰的扶持。
在鑼鼓聲中,李三坐著八人抬的大轎,向玉春家而去。那些轎夫一個個心情亢奮,在心里默默以李三為榜樣,也要盡快娶媳婦。
由于興奮,他們抬著李三搖啊、晃啊!可誰又知道,李三在轎里淚水不停的流淌?曾幾何時,做夢也沒想到過結婚帶新娘,而今天,自己就要去迎接新娘了。這新娘已經「有」了,再過幾個月,自己就是「爹」了。
李三掏出手帕,擦干眼淚,在內心里呼喚著︰爹啊,娘啊,你們為什麼這麼早的離開人世,要不的話,你們也可看到自己這個光棍的兒子不再光棍了!
大轎到玉春家的門前停了下來。
玉春被迎上了轎,紅蓋頭蓋住了她的臉,她默默的坐在李三的身邊。
大轎又是開始搖晃起來。
八卦村的小伙子身上有使不完的勁,盡管李三足有二百斤,盡管玉春也有一百二三,可他們在笑聲中喊著號子搖晃著大轎。
大熱的天,八個轎夫身上的衣服像是水洗過一般,但他們仍然打著號子,晃著大轎,走三步退兩步。他們只恨兩家離的太近,要不的話,他們就會好好的鬧個夠。
盡管打著號子走三步退兩步,不過,還是到了。
李三先是下了轎,把玉春抱在懷里,剛打算踏進大門,卻被人攔住,非要讓李三馱著新娘在八卦村里轉一圈。李三沒法,只好背著新娘,沿著八卦河邊轉了一圈。
李三興高采烈,再說,新娘背在身上,他沒有不高興的理由!這不就是自己日盼夜想的日子麼?然而,誰也不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像是貓爪抓的一般——薛峰這個時候還沒有到來!如果這時,薛峰在的話,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薛老大的腿比以前好多了,都說跌打損傷一百天,這六七十天下來,果然好了不少,他也換了身干淨的衣服,拄著拐杖來了。
他作為李三的姐夫,當仁不讓要來。雖然自己那可恥的殺人行徑,在「好心人」的寬容下,自己沒有被繩之以法,這臉面上的事就是這樣,你在臉上講究,這臉面就比金子還要貴重;如果你不在臉上講究,這臉面也就一文不值。
他來的主要目的,並非是要慶祝李三的婚禮,而是他要驗證一件事情,看這件事情到底靈還是不靈︰自己扎那個大伢子的小紙人,到昨天已經連續用針扎了七七四十九天,天天如此,他倒要看看,大伢子還有沒有以前那個精神頭。
盡管換了家,陰陽不再錯位,但他感覺還是哪里有點兒不對。要不的話,換了家之後,老三家就如同芝麻開花——節節高,而自已家卻晦氣不斷。他從中悟出了一個道理︰只有老三家倒霉,自已家才能時來運轉。
他早早的來了,蹲在家院的一角。頭時不時的看一看大伢子有沒有來。天都小傍晌了,大伢子還沒有來,他頗感納悶︰大伢子不是和李三最好的麼?為什麼這個時候還不來呢?
……
昨天上午,卯時過半,韓員外就到了嘉祥寺前,他和管家在寺前蔭涼處,等待著白臉師爺的到來。沒想到白臉師爺也是守時之人,他剛坐下,白臉師爺也就到了。
不光是為了給仇公子定日子,其實,白臉師爺也早就想拜見一下智永大師了。不過,他無法相信︰智永大師會出面給他一個員外的孫女訂結婚的日子。
其實,心里最忐忑的就要數韓員外了,自己把白臉師爺找來,能見到智永大師麼?要不是為了孫女,打死一頓他也不會相信大伢子這話的。
辰時將到,他與白臉師爺向藏經房二樓而去,向看門小僧報上名姓,看門小僧果然帶著他們前往見智永大師,更為奇怪的是︰智永大師果然說自己的孫女三年內命中不宜結婚,如結婚主夫君有性命之憂。
智永大師還親手寫了兩份測詞,一份交于自己,一份交于白臉師爺。
到此時為止,韓員外都如同在夢中,這大伢子到底是人還是神?韓雅見了智永大師說自己三年之內不宜結婚的測詞,果然身體好了許多,這使他倍感欣慰。
本村人的紅白喜事,韓員外從不參加,一般都是大管家出面。今天,因為心里高興,又想再見見薛峰,所以,他也早早的來了。
薛老三那個別扭勁就甭提了,原與李三爭玉春,玉春沒爭著,卻爭來了難言的恥辱。李三,與自己也是兼親帶故,他的婚禮是一定要參加的。不過,他怕別人笑話,沒有早到。
他今天有一樁心事,他要責問大伢子︰你為李三都蓋了房,什麼時候幫家里再蓋上一套房?前天,大伢子回來,因為大伢子急著要走,所以,他沒好張嘴。今天,他下決心一定要把這件事情宰實了!
……
今天,雖說是李三的婚禮,李三是主角,然而,許多人都把心事集中在薛峰的身上。除了李三、薛老大、韓員外和薛老三之外,此時,迫切想見到薛峰的還有三個女人。
韓雅早就把柳絲安排在門外,盯著李三家的門口,一旦看見大伢子出現,立即告訴她,她要讓他吃過中午飯之後,讓他一下午都來陪著自己。
秋華也眼巴眼望的望著大伢子哥的到來,她不奢望大伢子哥來陪自己,她只想見到他一個活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還有一個女人就是薛峰的大娘,李三的姐姐李氏。多少個日子里,她曾在想著能給自己這個弟弟娶個媳婦,從李三十多歲的時候她就想︰自己父母去世早,自己這個弟弟的婚事全指望自己這個當姐姐的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失望︰弟弟變成了一個不要臉面的閑漢。
盡管失望,她在夢中也曾為這個弟弟娶過來媳婦。
後來,在夢中也夢不見了,再後來,她徹底的心灰意冷了。然而,誰也沒想到,大伢子竟然把他帶出了個人樣,在他二十七歲的時候為他蓋了房,為他娶了媳婦。因而,大伢子不僅僅是李三的恩人,更是她這個做姐姐的恩人。望著弟弟嶄新的暗紅絲綢新郎服,她的心里從里向外喜。
薛老大對大伢子痛下殺手,令李氏心都痛干了。想起春天的時候,听說大伢子沒有死,薛老大還裝模作樣的去拉李三見官,她更是痛恨不已!
此時此刻,她盼望著大伢子的到來,自己這個做大娘的,見到他哪怕給他個笑臉,也聊以表達此刻的感激之情。
然而,到中午了,大家望眼欲穿的人——大伢子,此時此刻卻還沒有到來。
李三木然了,頭腦一片空白,全然沒了喜氣,站在那里經常發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在揣測大伢子不來的原因。
盡管大伢子沒有來,到吃飯時畢竟是要開飯的。六桌人,韓員外等人一張主桌在屋里以外,其他桌子都擺在家天。
李氏忙里忙外,有一點時間便出門向東望上一眼。她這樣望已經不下十次,盡管沒有大伢子的影子,但她仍時不時的望上一眼。
「來……來了!」李氏這一眼沒有白望,只見東邊有四人四馬向村里奔來。
坐桌的人听李氏說來了,近一半的人走出大門外張望。
近前一看才發現,在這四人四馬中,並沒有薛峰。
這四人都是捕快,和李三一個班的,他們本想早點兒來,卻因為工地失火而忙活的來遲了。
「你們看見薛少爺了麼?」李三下意識的問道。因為這些捕快和薛峰本就不在一起上班,從常識上來說,根本就不知道薛峰的事。然而,事實上,他們四人都懂,因為他們一上午都在工地忙活。
四人的臉色變得非常凝重,但誰都沒有說,只是一個勁的給李三道喜。
大家坐定後,因為薛峰的缺席,大家都快活不起來。韓員外尤甚,他喝了兩杯酒,道了聲喜便回家去了。
村里的人吃飽喝足,也三三兩兩的離去。唯有薛老大慢慢的吃帶著耳朵細細的听︰這大伢子到底怎麼了?難道自己扎的小紙人真的這麼靈,真的被自己用鋼針扎死了?
李三陪著四個同事喝酒,見他們的表情都有點兒不對勁,便再三的問薛峰的事,四個同事按理應該回答說不知道,可是,他們卻顧左右而言他,這使他甚感意外。
只待酒席上的人全部散盡,四個同事才向李三道了實情。
李三听了如同五雷轟頂,顧不得月兌下新郎服,也顧不上和新娘打招呼,便和四個同事一齊向縣城奔去。
這一消息頓時在村里炸了鍋,最高興的唯薛老大最甚︰沒想到自己扎的小紙人竟然這麼靈,正好是七七四十九天,就把大伢子給咒死了。
也有人說薛峰主張把李三的家蓋在巽風惡地之上,李三家有可能沒什麼,而主張之人的大伢子犯了忌諱,所以遭了殃。
薛老三的一家、韓雅和秋華等,此時都撕心裂肺般的難過。
李三來到縣衙工程工地,望著已經燒成灰的薛峰宿舍,頓時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