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夫人快出來了,您不是還要找鐘大人嗎?」。他身後一個姿容俏麗的丫鬟進來催促,說完自覺地避開了。
抬頭望去,見到婢女臉上有絲不耐和忌諱。妙如心頭一怔,隨之就明白了幾分。
她鎮定下來,抬高聲音對他交待︰「這是映姐姐的東西,二妹托我轉給她的。說是宮中賞下來的,不好交到僕婦手里,故此……」
突然大起來的聲音,讓在後面守著的婢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見目的達成,妙如微微一笑,對汪峭旭道︰「拜托旭表哥了,我替二妹謝過你!」說完起身,朝他盈盈下拜。
見她迅速恢復平靜,一臉從容地說出此番話來,他才知道是誤會了。強迫自己也淡定下來,應對幾句後,就告辭離開了。
跟在身後的鈴兒,悄悄地打量著主子臉上的神色,心中不免嘀咕起來︰倒底是怎麼回事?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不會喜歡上人家了吧?!不對,她才多大年紀,公子哪會看得上那小丫頭!要說是梅宗正家的二小姐還差不多,男才女貌的,家世也登對。
卻不知少年心中的困惑更甚了。
明明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卻能如此迅速地恢復過來,然後裝著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份沉著,跟她以往調皮可愛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瞧過她低調時的模樣,也見過她聰慧的樣子,還有小姑娘時常不經意露出的落寞孤獨之色。唯獨此次,讓他疑惑了,她真的只有那麼大嗎?
完成交待任務後,妙如派人向妤如知會了一聲。
到正院看望過楊氏,她就帶著丫鬟出門敬香去了。
今日她跟傅紅綃約好,一起上山祈福的。自從離開淮安,這方面她也落下了,不知師傅知道了,會不會埋怨她︰記名弟子成了逍遙弟子。還是請托佛祖提醒一下比較好。
「你開蒙了?初拿針線,感覺如何?手上有沒有刺成蓮蓬眼?」一見面,傅紅綃就打趣起她來。
「就愛取笑人家,還沒怎麼拿針呢!練了幾天分線和辨別面料。」
「嗯,一听這開場,就知你這師傅,是個行家里手,是哪個繡坊出來的?」
妙如就把白綺來家里任教,及她們的來歷介紹了一遍,不過隱下了涉及鐘家隱私的內情。傅紅傅對白家手藝也很感興趣,想結識她們。
「綃姐姐,要不去探探她們吧!兩姐妹色彩搭配的感覺,真的不錯!」下山要分道揚鑣了,坐上馬車前,妙如提議道。
「會不會太晚了?婆母會擔心的,剛進門就跑去市井,結交些商賈技人,我怕……」傅紅綃有些猶豫。
明白她意思後,妙如也沒強求,說好白氏回頭再教時,邀她來家里玩,兩人就此分了手。
「蓮生,你知道白家鋪子的位置嗎?」。她還是決定探訪一下,看看她們的生活現狀。
「回大姑娘,小的知道,老爺還派小的送過幾次物件。」外面傳來跟車小廝的聲音。
到紅廟街時,那里卻是另一番景象︰人潮如織的街上,到處都是嘈雜聲音。年前各家采買的,周邊鄉鎮進城趕集的,年底大甩賣沿街吆喝的……
見到此情形,妙如心中暗自慶幸,剛才傅紅綃幸虧沒跟來。不然,還真不好跟她家人交待。
扶著煙羅的手,跳下馬車,妙如走近來看。鋪子里一副熱火朝天的場面,正在趕工修緝。
來到後院,讓煙羅把路上買來的禮物送上後,妙如跟白家姐妹聊了一會兒家常,就要告辭。白姨婆和白綺極力留她在那兒吃晚飯。
妙如推說家中還有客,下回再來叨擾。被送出房門時,就踫到了鐘澄。
見到女兒錯愕的小臉,鐘澄坦然一笑,問道︰「昨日你不是說要去進香嗎?怎麼到這邊來了?」
神色復雜地望著他,妙如月復誹道,我來看望師傅,是應該的!你一個有家室的男人,總往未出閣女子這里跑,又是為什麼?
把目光猛地轉向一旁的白綺,只見她臉上冒出兩朵紅暈。
見妙如望過來,趕緊低下頭,一副不勝嬌羞的模樣。
只覺得心里憋得慌,妙如朝父親行過禮後,帶著煙羅,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里。
回家的馬車上,妙如告誡煙羅,回去後不可將到此地的事,告訴其他人,還把這話叮囑給了外面的車夫和蓮生。得到他們應諾後,妙如這才放下心來。
下山的時候,她邀請傅紅綃來看望白綺,一是想讓她們交流交流繡技;二是想讓三娘多結識個官家女眷。若是有緣,兩人成為朋友了,或許能幫著她留意邊的對象。
這事由已婚人士做來,比她更得心應手。听說傅紅綃的祖父,還做過當地的學政,她娘家的人脈正好是這一塊。
因她父女的關系,使得白家女兒誤了嫁期,讓妙如良心上有些難安。
沒曾想到父親……
嗯,找機會兩邊都暗示下,得避點嫌!免得將來成不了,圖增傷心。家中現在已經夠亂了,母親還懷著孕呢!
可這讓她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怎麼開口呢?
還沒等她難為情去開口示警,楊氏已經知道此事了!
跟鐘澄鬧過一場後,就把氣撒到她身上了。
以為是她在牽線搭橋。不僅如此,父親也以為是她告訴母親的,把她叫進春暉齋,教訓了一頓。
她覺得比竇娥還冤!
晚上煙羅跑來請罪︰說回來後,正院里的冬兒,看見她頭上的新戴的花好看,就問是在哪兒買的?她一時口快,說是紅廟街上一家鋪子里找到的。
正好被經過的步搖听見,問她不是跟大小姐上香嗎?怎地又跑到紅廟街去了?她吱吱唔唔不肯說。步搖又叫來車夫,對方以為大小姐身邊的丫鬟都先招了,遂把去白家鋪子的事,還有踫到自家老爺的事,全招了……
「姑娘,你得趕緊解釋清楚,消除這誤會,好不容易關系有些緩和了!」秦媽媽在一旁催促著。
這怎麼解釋啊?
白氏進鐘府,是來做妾的。說這事她早就知道了?
她會問,那年打听時,為何要用過繼的話來哄她?
說她想為白綺另覓門路,或說想勸她放開對父親不該有的心思?這是個小孩該有的念頭嘛?!
妙如發現她的雞婆,把自己給坑進去了。
躲進被子里,妙如想了許多,反省進京以來,為人處事上她的一些漏失。
第二日,妙如頂著青黑眼圈,硬著頭皮前往正院,去向母親請安。
楊氏像沒看見她似的,拿著瓷勺自顧自地飲著濃黑的湯藥,喝完後皺著眉頭叫苦。旁邊的丫鬟玉簪忙遞上蜜餞,她又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妙如站得腿都麻了!
在旁的崔媽媽小聲提醒︰「小姐,我看差不多了,她該知道您的態度了……」
取過步搖手里的濕巾,楊氏擦了擦唇角邊的藥汁,又揩了揩手指沾上的蜜糖。讓玉簪取來妝鏡和胭脂,在唇上補了補妝。才把人都遣了下去,只留崔媽媽和妙如在跟前。
清了清嗓子,她開門見山道︰「是不是特別不喜歡我當你的母親?」
妙如剛想開口解釋,她接著又出聲了︰「其實呢,我也不想!你看,我和相公又有了個孩子。顯然,他還是更在乎我些。其實吧!當初你要不回來,順勢過繼給二女乃女乃,該多好啊!咱們既然相看兩厭,留在家中,你也討不到一丁點的好。」
她把眼楮挪開,模了模頭上戴的紅寶石赤金麒麟頭面,漫不經心道︰「過去後,說不定將來出嫁時,我還能額外賞你點首飾,當作添妝!」
她取下頭上的金簪,望了著妙如的眼楮,目光中閃過一絲鄙夷︰「瞧,你娘走時,沒留半分嫁妝給你,又沒個親娘教養。與其在家里這麼熬著,沒個好歸宿。還不如跟著謝氏去過,還能乘早搏個才名,將來也好蒙個傻女婿!」
「妙姐兒回去後,把太太的話放在心底好好想想!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送她出門時,崔媽媽跟在後面補充道。
暗中攥緊拳頭,妙如心里想著,這人還真不值得同情!
形勢剛有好轉,就又開始故態重萌了!
看來真高估她了,原以為她不說洗心革面,要能乘此機會,哪怕是裝裝樣子,挽回父親的心,也讓家里的氛圍能正常點。不說像汪夫人那般待庶子庶女,哪怕不與她產生任何交集,由她自生自滅,也能接受啊!為啥非要逼她走人?
過繼給鐘謝氏,就很好嗎?不說父親被人戳脊梁骨,就是到了三房,出嫁後不一樣沒個娘家人。現在好歹有個,名正言順的爹爹,在背後撐著。
本想把昨天的事說清楚的,看到她此副樣子,妙如放棄了。
楊氏如何能信,她只是去看望下師傅?!關系太敏感了,這借口她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轉眼就過年了。
新年第二日,鐘澄和楊氏帶著一家大小,要去楊家拜年。
妙如懶得去看崔氏那張臉,就讓秦媽媽向楊氏跟父親稟告,她生病了!不能跟著去。
臨行前,鐘澄特意來看望女兒。見她並無不妥的,也明白了她的為難。吩咐身邊的人好好照顧,就離開了。
等他們出門後,妙如像放了假的學生,頓感心情暢快了不少。叫來織雲她們幾個,在浮閑居的院子里,用早準備好磚頭,搭起一個小灶,在上面支起一只鍋。再讓蓮蕊把東西都拿出來。那是托她哥哥蓮生,從外面買的羊肉、魚蝦、蘑菇、青菜等東西。又從廚房里找來些炭火和早已準備好的調料。浮閑居一院子的人,吃起火鍋來。
真是好吃,久違的味道!
這是她第一次偷偷做前世的菜。每次午夜夢回,想起那些美味時,妙如的肚子就餓得慌。跟第一次離家上學,大學寢室里每夜臥談時,聊起各自家鄉的名吃時,那般餓的感覺相似。
此時思念感覺,才讓她又想起前世。
人總要為自己一時的放縱,付出點代價!
這日鐘澄回來後,發現女兒妙如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