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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八月,京城天氣徹底涼了下來。秋風卷著落葉,伴隨細雨飄落下來。一層秋雨一層涼。
天香居後院的攬月樓頂層,收到新情報的刖公子,一向冷酷的臉上,終于露出幾分喜色。他尋到最隱僻的暗間內,找到了化過妝藏身其中的翌公子。
「公子,江南終于來消息了咱們的努力沒白費,找到了重要證據。只需把一部分,暗中透露給大理寺的範大人,引導他們一步步查下去。到時,陶知府少說也得判個抄家問斬,蘇松巡撫趙文吉,怕是也跑不了,要跟著倒霉。兄弟們還發現他跟姓楊的書信往來。」
「把詳情描述下來,遞給師傅。讓他老人家好好謀劃。爭取把楊家在江南官場的勢力,一鍋端了。還有,讓兄弟模清其中了解內情官員的弱點。若撬開一兩個骨干的嘴巴,讓他們出來指正,事半功倍……萬一不成,看能不能否把姓趙的,也一起押解進京,不怕他不找姓楊的求救。到時……」翌公子指揮若定,胸中似早有良策,「派人把凌霄找來,皇後娘娘有家書托我捎給他……」
他提到的羅擎雲,剛走出中軍都督府的衙門口。就在此時,不遠的地方,遇上了鎮國公府的轎子。
「不打算回羅家,還是不準備認我這個父親了?」壓低嗓子,老將忍著怒氣,對兒子沉聲質問道。
「是您先不打算要我這兒子的……」說完,向父親行完禮,羅擎雲臉上也是不太好看,立在一旁。
「還敢來頂嘴?你母親和祖母教的規矩上哪兒去了?」鎮國公忍不住了,厲聲喝斥道。
少年撇了撇嘴,心里卻不以為然。
見他不敢反抗了,羅燧黑沉的臉色,稍緩下來,放柔聲音道︰「過幾日是你母親的十周年祭,生前她最放不下你。不會連這日也不到場吧?」
心里就是千萬個不願意,對上亡母的事,他還是有些放不下,不敢在這上面造次。怏怏不樂地跟著父親,回了鎮國公府。
用過晚膳,羅擎雲又去其他兩房,給伯伯、叔叔請了安。
回到自己院子里,雨早已經停了。玉兔初升,天空一片晴朗純淨。
在案前坐著看了一會兒兵法書,他打著呵欠,伸了個懶腰。不知不覺間,望著窗外杉樹的影子發起了呆,被朦朧月光照印在碧紗窗的樹影,風一吹過,搖曳晃動,像精靈在上面舞蹈。
讓他不禁想起小時候,被母親抱在膝頭,指著天上的月亮,跟他講月宮中嫦娥的故事。還打趣說,以後把廣寒宮那位仙子邀下來,給他當媳婦。
那時,他第一次知道,媳婦就是要與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就像爹爹跟娘親,叔叔和嬸嬸。可惜娘親並未能跟爹爹白頭攜老。跟他共度下半生的,又換成了另外的女人。
不期然,他腦袋閃過一雙熟悉的眸子,強自鎮定的眼神,從容淡定,帶著溫潤暖意的聲音。
突然他又想起上回在雨中,汪峭旭吹的那曲子。
若她是他表妹就好了,如果對象換成她,就是她父親也讓人不耐煩,或許自己還能忍受一二。不說她身上,那種讓人心神寧靜的氣質。就是她一手好畫技,雙方聊起來,也能找到許多樂趣……
將來也不知,哪個有福氣的,得了去……
不知不覺他走到了屋外院子里,在石桌邊坐了下來。呆呆望著那輪月亮,讓他想起以前,與她意外踫見的幾次場景來。
此時還是月初,月仿若銀鉤,斜掛在半空中。雨後初晴,空中散發著,某些不知名的花香,讓人精神為之一震。
「雲兒還沒睡?」從院門口傳來個蒼老的聲音。
抬起頭來,羅擎雲見父親滿臉倦容地走了進來。
向對方行了一禮,把他迎了過來。又把剛才坐的石凳讓給了老人,吶吶道︰「睡不著……」
「是在想為父讓你訂親的事?」鎮國公自己把話頭拎出來了。
少年的臉立即垮了下來,面上聚起了憤忿之色。
羅燧見了,了然一笑︰「爹爹知道你不樂意,為父何嘗又樂意?」
「那您還……」羅擎雲張大眼楮,不可思議地望著父親。
「為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羅燧坐在兒子剛讓出來的位子上,「要在十年前,為父可能還有為六皇子爭位的想法,如今爹爹早已放棄了……不然,也不會找上他家,而是去找更得陛下信任的沈尚書聯姻了……」
羅擎雲遲疑道︰「那爹爹何必答應這門親事?明知兒子自小討厭她……」
「……為父听說,當年俞氏並不是滿門誅盡……太子妃最小的妹子,遠嫁到遼東袁家……這兩年听說,太子妃的三弟,當時還有個剛出世的孩子。最後收殮時,並沒有找到。听說前幾年又出現了,只是藏在暗處,沒現身罷了。想是為了爭取群臣的同情,利用陛下的內疚之心……」羅燧停了下來。
望著兒子,他接著道︰「你想,大皇子上位後,有俞家後人在,還會把咱們家當他的母族嗎?若是你姐姐無子還好,恰恰到最後,又生了個有咱們羅家血脈的皇子。為父手中又握有重兵……如果你是大皇子,上位後,會不會把咱們鎮國公府,當成潛在威脅,來處處防著?」
「大皇子不是這樣的人……」羅擎雲囁嚅道。
「能坐上那把椅子的,誰也料不到,最後會變成何樣的人……你還太年輕,不懂帝王心術……」他嘆了口氣,渾濁的目光中,滿是飽經風雨的滄桑。
「那我們更不能跟文臣聯姻了,那豈不是犯了天家的忌諱?」當兒子的反駁道。
「不然說這些你就不懂了若說沈尚書,他倒是有那能耐,讓上面人忌憚。朝臣中買他帳的還不少……說到你曹家舅舅,頂到天,最多也就只能當個寵臣,而非股肱之臣……但他有個優點,是咱們父子最需要的。干實事他沒太多才能和慧根,可打探消息,與人周旋倒是把好手……帶兵在外,最亟需的就是朝中有人,替咱們打探和傳遞消息……」
他吁了一口氣,接著道︰「孩子,你是我鎮國公的嫡長子,以後家業要壓在肩上,爵位將來也是由你來繼承。宮中還有姐姐和外甥,要你照應。切不可任性……這是咱們羅家男人的責任爹爹老了,沒幾個年頭好活了。總歸希望你們兄弟和睦,家業興旺。你和風兒在朝堂上,跟宮里的茗兒母子相互照應……」
此番話把眼前這位十七歲的少年,說得有些動容。他靜下心來想了一想,父親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可他就是不甘心
當年姐姐與意中人錯失良緣。為了家族利益,嫁進太子府作小,母親因此而病逝。
為何他的婚姻,也要替家族犧牲?曹家人什麼都不做,就能坐享其成,搶走他姐姐和母親,用青春和生命換來的尊崇地位?
憑什麼?就因曹氏兄妹、曹氏父女的牛皮功夫特別厲害?
送走父親後,帶著滿肚子的怨氣,羅擎雲倒頭就睡,一覺到天亮。
第二日,就有人把他找去,上了攬月樓頂層,見到了翌公子。
「什麼?讓我跟那丫頭訂親?」看了姐姐給他的信,羅擎雲不禁跳了起來。眼楮斜睨著翌公子,滿月復的不信任。
眼中的含義為︰是你搗鼓的吧?
接過他置疑的目光,翌公子解釋道︰「是母後自己的決定。只是,她听過我的意見和分析後,下的決定……」
望著他,羅擎雲等對方繼續說下去。
「現在是合力整垮姓楊的時候,不宜節外生枝。在宮中,皇後娘娘也受到了石淑妃勢力的威脅。母後的意思,先拖著曹家,省得他倒向石楊兩家。」翌公子坦言相告。
「那以後呢?咱們不是在鄉下地方的小門小戶。一旦訂了親,就會被他們賴上一輩子的……公子可收作自己留用。反正以後是三宮六院的……您也知道,我從小就討厭她,最怕招惹的就是她了……要不,前些年也不會跑到邊疆去搏命……最後若還是栽在她手里,這些年我所作所為,不成了笑話嗎?」。
在一旁的刖公子,忍不住出聲道︰「訂親而已,大不了,到時想辦法退了。要說別家的女子,還可能受不了,曹家……他府里的教養,早在纏上凌霄你時起,就把顏面閨譽放在地下任人踩了。」
「我凌霄堂堂七尺男兒,豈能干那種欺騙女子的事來……要麼不給承諾,既然承諾了,就得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任……」羅擎雲義正辭嚴道。
模了模自己的鼻子,刖公子不再作聲了。
誰知他這邊堅持不允,羅燧那邊,以為兒子被說服了。吩咐妻子,安排起兩家訂親過禮的事來。
其實,曹家那丫頭還未及笄,可以多等上一年的。
可能是石家最近,頻頻接觸曹淳,讓羅燧有了種緊迫感。
起因是三皇子背後的勢力,石楊兩家想在吏部高層中,找個自己人。他們又听說,皇後姐弟和謝氏的娘家,跟繼室曹氏兄妹均是不對付。讓楊景基自以為找到突破口,正好乘機拉攏過來
這樣一來,倒讓曹淳兄妹撿了個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