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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如一家人坐著馬車,好不容易回到柳明胡同鐘府。
車還沒停穩,在家里留守的徐管家,見主人回了,急忙跑上前來,撲 一聲向鐘澄跪倒︰「老爺、太太,大事不好學士府的管事派人來報,說那邊府里的楊老太爺,在內閣值班時,被大內侍衛帶走。報訊的人,說是關進了刑部大獄……」
楊氏只覺天旋地轉,差點支撐不住。鐘澄忙扶起她,叫來跟在車邊的崔媽媽︰「把太太扶進屋里去。」
隨後,對妙如姐妹囑咐道︰「你們趕緊回到自己屋里,讓丫鬟婆子服侍了,好好去休息,也累了一天了……」
說著,他扶著妻子跳下了馬車,把她遞給旁邊侍立的僕婦,把徐管家叫到春暉齋,詢問詳情。
「怎麼回事?細細說來」鐘澄下巴緊繃著,臉色陰沉。
「听送信的人說……說是江南的什麼……巡撫趙大人……下了獄,把老太爺攀咬出來了。」徐管事哆哆嗦嗦道出原委。
楊家女眷都到掇芳園賀壽去了,小舅子楊俊賢也在薈萃堂那里,跟眾位賓客把酒言歡。倒真沒見到岳父到場,鐘澄先前還覺得有些納悶,以為他有什麼事耽擱了。
看來,汪家那邊應該也有人過去報信了,只是恰逢掇芳園賓客盈門,沒人敢去觸長公主壽辰的霉頭而已。
雖然楊家的變故,鐘澄心里早已預料到了。但他什麼都還沒來得及準備,大女兒的婆家還沒著落。就提前到來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當年皇上賞來宋氏給他為妾時,鐘澄就有種感覺,當今天子並非無能,泛泛之輩,而是隱而不發,謀定而後動的高手。
大皇子年紀輕輕,更是多謀善斷,殺伐果斷之人。若是岳父能勘透權勢,早早地致仕退下來,說不定還能保全一家子,自己也不用這些年來,活在恐懼和擔憂中。
「是何人送的信?」鐘澄追問道。
「是老太爺身邊褚統領派的人。」徐管家答道。
他又是一驚,在他心目中,岳父身邊的褚統領,幾乎從來不離開主人的身邊。若是這位派的人,看來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鐘澄回到華雍堂,楊氏已在崔媽**服侍下,轉醒過來。她呆呆在坐在妝鏡前,目光渙散。
其實對于父親的下獄,她是早有預感。
前幾次,她回娘家時,父親總把她叫到書房里,跟她講一些現下楊家面臨的困局和形勢。就像上次,爹爹要她阻止相公答應謝家的提親一事。
父親告訴她,現在投靠楊家的大臣中,有些開始朝秦暮楚,三心二意起來,相當部分有了找退路的想法。若女婿公然跟楊家政敵聯姻,那些個牆頭草們,肯定會一個個改弦更張,另投門戶。控制不了這勢頭,二十年的基業,將毀于一旦。
見到丈夫進來了,楊氏的目光開始找回焦距,有氣無力地問道︰「怎麼樣?爹爹那邊來的人,是如何說的?」
「是褚統領派人報的信,楊家現在不知是何種情況。若想回娘家看看,我陪你去一趟。」鐘澄踱了進來,對著坐在黑暗中的妻子說道。
楊氏死灰般的眸子,仿佛活過來一般,猛地爬起身,接聲道︰「馬上就走娘親在家還不知被嚇成什麼樣了。」
鐘氏夫婦趕回力旋胡同時,先前在掇芳園剛見過面的汪家兩口子,也早已趕到了楊家。跟來的還有汪峭旭。
「姨父二姨也來了?」向鐘澄行過禮後,汪峭旭主動報告,「母親到後堂安慰外祖母去了。父親在書房里,跟小舅舅正商議著。」
鐘澄夫妻倆分頭行動,一個進了外書房,一個進了禧榮堂。
眾人離開力旋胡同大學士府時,已是天快破曉。
鐘澄也沒回屋休息,洗漱一番,待女兒們請安後,就上翰林院了。
他出門後,鐘府並沒有平靜下來。楊氏歇了三個時辰後,布置了一通,又回楊家安慰母親去了。
妙如帶著妹妹們,照常到韶華齋去上課。
下午課間時,妤如拉著姐姐的袖子問道︰「大姐,外祖父是不是出事了?」
「沒有的事他是首輔,除了皇上,就屬他最大了,怎麼會出事?」妙如安慰道。
嘴上雖這樣說,她心里也是惴惴不安,不知此次鐘家躲不躲得過去。
首輔下獄,一般人沒那麼大的權力,除非是……看來京城的天要變了。
楊家經營許多年,不說黨羽眾多。就是前兩年投靠三皇子那邊的大臣,听說也有不少。這場政治搏弈,最後還不知鹿死誰手。只希望能保全她一家人的安危。
楊首輔下獄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官宦顯貴之家,一石激起千層浪。
新帝登基那陣子的情形,好似就在眼前。
皇上親封太師,前些年對他多有倚仗。一時權勢滔天,無人能及,甚至當年支持靖王的陳首輔,都沒楊景基後來的聲勢龐大。
當年靖王的岳父定北侯身亡後,眾人皆以為楊家也要跟著倒霉,沒想到他不僅熬過來了,還撐了這麼多年。
楊景基下獄,最著急的,當屬他的同盟者兼親家,承恩侯石敬了。
作為對皇上有擁立之功,又是三皇子的親舅舅,照說楊景基即便是倒台,他也只是少只臂膀而已。豈料,自從听說楊首輔下獄的事後,他卻像亂頭蒼蠅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沒過多久,石敬就收到了他親家楊景基,在獄中給他帶來的口信。由對方那個貼身護衛給他捎來的。
「老爺需要您明日早朝時,帶頭出來遞折子,替他求情。不用擔心,會有其他大臣在後面附議的。聯絡的任務,老爺臨走前已交給了在下。」褚統領最後道出了來意。
同來的,還有他的女兒,嫁到楊家的石氏,由丈夫楊俊賢的陪同,今日一大清早,就回到娘家來,請求父親石敬,幫著把公公營救出來。
今日凌晨寅末,送走兩位姐夫後,楊景基唯一的兒子楊俊賢,就召來父親的幕僚及褚統領和羽揚衛幾個骨干,分批去聯系平日與父親關系密切的朝臣。眾人商談了一下午營救的方案,最後由楊俊賢,追到妻子娘家去搬救兵。
「作為同盟,本侯自當救他,不過,我要先聯系三皇子府的一些幕僚,像長史龔大人,三皇子的師傅黃大人。跟他們商量商量,看怎麼個救法。」石敬應道。
「那是最好不過了岳父大人,不知有沒辦法去探監,再跟獄監打點打點,別讓父親在里頭受苦才是。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楊俊賢一臉擔憂。
「這個本侯自然知道,保住性命是根本,我盡力吧……」他應承道。
椿樹胡同的尚書府沈家的正院的內室里,沈氏夫妻為女兒親事正在爭吵。
「什麼?不跟汪家結親了?昨日還跟汪夫人,商量這事來著,長公主還暗示,馬上會再次派人上門提親。」沈夫人听到相公的決定,大吃一驚。
「如今楊首輔下獄,別人躲都來不及,你為何還想著湊上去?」沈尚書捋著美須,盯著妻子問道。
「怎麼是我湊上去的。之前都放棄了,是老爺被人說通了,松了口才讓妾身暗示那邊的。」沈夫人反駁道。
「我這是為嫣兒好,嫁過去就是一輩子。若是陛下忌著那位,要打壓他的外孫,你以為他功名還能更進一步嗎?」。沈大人道出原委。
「老爺不是說,是大皇子提議的……」
「此一時,彼一時矣之前大皇子指望通過聯姻,把楊家陣營的人馬,拉一些過來。可如今他那些嘍羅眼看著朝不保夕,主動要另投門庭,哪還需要聯姻」
「那就是說,咱們嫣兒沒利用價值了?」沈夫人憤憤道。
「若是借此次風波,把姓楊的拉下馬來,大皇子被立為儲君。浩兒就是太子的連襟。大皇子身後又沒有母族,到時妻族就顯得尤為重要了。不然,為夫如何能答應把嫣兒的親事,按他的指示運作?」沈大人眸子掠過一抹精光。接著安慰妻子道,「到時,你還怕嫣兒沒好人家嫁?」
「可嫣兒已經對汪家公子產生了好感……」
「你是怎麼教女兒的?這種事情能按她想法來嗎?再說,有人傳言,說汪家那小子,此次之所以能得頭名,有部分是楊閣老的原因。」
「誰傳出來的?人家嶸曦公子八九歲時,就有神童之稱。後來听說鐘探花隔三差五,專門輔導,人家考上解元,實至名歸。」
「我也見過他的答卷,確實是個有才的。不然,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但此類傳言透露一個信息,作為楊首輔的親外孫。他的官場上,恐怕不那麼好混,即使我是吏部尚書兼大學士又如何?上面還有陛下,還有都察院的御史,在一旁監督,盯著……」
「還不如找個有前途的新科舉子,起碼沒那麼多羈絆。」沈尚書長嘆一聲,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
「反正一直是你有理,正說反說都是你我是沒臉面再跟女兒提及此事。」沈夫人說著,就要撂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