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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妙如在汩潤書院,不知不覺過了七八天。
在山上的生活安頓下來後,除了隔三差五到慈靈寺禮佛外,妙如平日里,就跟那群閨秀們,學些經史詩賦,琴棋書畫,再就是針黹女紅。日子過得倒是自在。
相比只收男子的傳統書院,以科舉進士,講學論道為目的。汩潤書院的目標簡單明了,陶冶大家閨秀的品位才情,教養德行,培養明辨是非的能力以及氣度風儀。
除謝氏親自教授的文學和繪畫之外,她又延請了江南有名的繡娘來教姑娘們女紅,還有宮中退下來的老嬤嬤教禮儀,以及另一位女夫子教授音律和弈道。
那位女先生,出身于蘇松一帶的名門望族顧氏,父親生前是一代名士。
顧先生年輕的時候,訂過三次親,未婚夫不是早夭,就是中途變卦退了親。最後一次迎親的頭天夜里,新郎突然暴斃而亡。人皆曰她命硬克夫,漸漸地,天煞孤星的名頭被人傳得人盡皆知。
為了不施累兄弟,最後她索性立了個女戶,從家里搬了出來。被謝氏請進女子書院執教前,她一直被江淮地區的大戶人家,請去府里當西席。教那些家族的女兒們一些琴棋書畫。
女夫子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女子,皮膚素淨,鵝蛋臉,平日里神情嚴肅,眸子里恬靜無波,好像任何事情,都難以影響她的心緒似的。
這日,妙如正在她指導下練琴,顧先生突然皺起眉頭,奇道︰「你是不是很久沒練過了?指法動作倒是規範,就是太不熟稔。跟你擺在聚華堂上的那幅作品的畫工比起來,實在差得太遠了……」
就像前世偏科被指責一樣,妙如羞愧得滿臉通紅,輕聲囁嚅道︰「以前家里事多,所以……」
「平時要加強練習,不要以為有點小聰明,不下苦功夫就能什麼都會了。」見對方找借口,顧先生的語氣不善起來。
「先生教訓的是學生確實許久都沒模過琴了,以後會多加練習的。」妙如屈膝道歉,趕忙作出保證。
她臉上有些赧色,心中想到,插班生果然不是好當的。進度跟不上,容易成為不和諧音符,想來濫竽充數都沒法子。
自從又學了件樂器笛子後,妙如也沒怎麼模琴了,畢竟相較起來,笛子更容易攜帶。不過正經閨學中,一般是要求女子學習撫琴弄箏的,畢竟素手彈來,這樣更顯得風雅。
顧先生見她認錯態度良好,臉色稍霽︰「年底的時候還有評比的,可不能到時丟了山長的臉面。」
說這句話時,她雖然也是繃著個臉,但語氣較之前緩和了許多。
妙如點點頭,暗中吐了吐舌頭。
下學的時候,鐘明婧的小姑子,那個叫「陸煙翠」的小姑娘,跑來對她說︰「鐘姐姐,你不要難過,顧先生不是針對你的。她對誰都一般嚴,趙玉琴剛開始學時,都被她說哭了……」
見她特意過來安慰自己,妙如心中一暖,揚著笑臉道︰「我知道啊先生是對咱們期望高,才會這樣嚴的。若是以後出去丟了丑,失了咱們書院的面子,她心里肯定不會好受的。」
還有幾位沒離開教舍的學生,也都跑了過來,問道︰「聚華堂正中間的那幅畫,是你畫的嗎?你的字為‘淨曇’?」
妙如點了點頭,承認那是師傅給她取的法號。
「上面那個跟山長閑聊的老夫人,到底是誰啊?看她的神情氣度,身份定是不凡吧?」有人提出疑問。
「是啊,是啊其實我們早就想問了,可又不敢問。」又一個人附和道。
「她啊?你們听說過榮福長公主沒有?」見她們眼光不錯,妙如也不賣關子,出聲提醒道。
「難道……難道……竟然是那位?傳說中的榮福長公主?」眾人皆驚訝不已。
妙如點了點頭,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麼。
自從知道有種畫法,竟然可以把山長畫得此般逼真。汩潤書院的學生們,十分期待能看到畫作者妙如,哪天能現場親自表演。
不過,她被另一件事給纏繞住了,暫時沒太多心思顧這頭。
離京臨行前,傅紅綃曾托妙如,給她的娘家帶些禮物。誰知後者第三日就被謝氏邀上了山,沒來得及上門拜訪,完成此事。
還有,早前在京城時,傅紅綃就著手把「童趣坊」開到南邊來。而今妙如都來南方生活了,生意的事自然就交由她打點。她還要去淮安府城的店鋪上,跟傅紅綃安排的合伙人見上一面。
終于等到書院的休息日了,妙如一下山回到槐香院,就讓織雲把箱籠里的禮物,清理出來。寫上拜貼,跟爹爹稟告了一聲。第二日就帶著織雲,搭上了馬車,朝傅宅所在的河下鎮駛去。
傅大人曾任過汝寧知府,後來年邁致仕,回到家鄉養老,含飴弄孫。
到了傅宅門口送上拜貼,在馬車上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從右首側門里面,出來位老嬤嬤,把鐘家主僕迎進了後院的內堂里。
堂屋上首坐著一位鬢發灰白的老太太,身穿一菘藍團福褙子,頭上簡單地綰了個圓髻。
邊上還坐著位美貌的中年婦人,長得倒跟傅紅綃有三四分像,想來是她母親。旁邊還陪著幾位中年妯娌,想來是她家中的嬸嬸之類的長輩。
由老嬤嬤的引薦,妙如向屋里的長輩們施了禮,稟明自己來意。並把好友的家書和禮物奉上。
「三丫頭來信早提過,說在京中的金蘭姐妹,對她平日里很是照顧。解了她不少思鄉之苦。」看完孫女的來信,老夫人臉上洋溢著笑容,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對妙如和藹地招呼道。
「老夫人客氣了在那里,是綃姐姐照顧小女還差不多。」妙如客氣地回應。
「一個月前接到她的來信,听說竑哥兒又要添弟弟妹妹了?這事可是真的?」提起此事,老夫人樂得快合不攏嘴。
「當然是真的,本來綃姐姐還說,明年要帶竑哥兒回娘家探親的。想回來看望老夫人和伯母的,看來只能往後推了。」妙如替傅紅綃解釋緣由。
「那孩子長得可還喜慶?」旁邊的傅太太忙問起親外孫來。
「竑哥兒長得可討人喜歡了,听說現在是丁家太夫人的心頭寶。滿月那會兒,忠義伯府宴席都擺了四五十座。」妙如把當時的情況,描述給傅家眾人听。
「那就好,那就好這下我就放下心了」
「母親且放寬心緯兒媳婦是真心疼愛她這小姑子的,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了。不然也找不到這麼好的一樁親事。」旁邊有位面相和善的中年婦人接話道。
「可不是,綃兒她娘自進門後,也是真心疼愛經兒和緯兒。以心換心,他們能不疼愛這唯一的妹子嘛」傅老夫人語氣中頗為欣慰。
望著傅家的婆慈媳孝,其樂融融的場景,妙如心里不禁感嘆萬千。
看來一個家庭的和睦,當家主母的氣度很重要。傅紅綃的母親真心待前面元配留下的嫡子,到最後也換來了女兒一生的幸福。
想來也是,若是沒娘家兄嫂撐腰,即便是找了戶好婆家,夫妻婆媳間的關系一旦出了問題,連個後援支撐的人都沒有。
童年的成長環境,若是愛意和溫情包圍著,長大後才能形成健全的人格。傅紅綃的心態性子這般好,與她從小溫馨的家庭氛圍分不開。
她正在思索這個問題,堂上的傅老夫人又發話了。
「鐘家姑娘,如今回鄉可有什麼打算,听說你父親鐘探花打算開間學館。」
「正是家父在京里的幾年,一直在翰林院供職。辭官後想造福鄉里,為本地的參加科考的子弟,謀個好的讀書環境。」見問起自己家里的事,妙如忙解釋道。
「這敢情好當年綃兒她爺爺,就任過學政。綃兒她父親在淮安地面上,也算有點人脈。鐘探花若有什麼為難之處,盡管開口。有用得上咱們府里的地方,切不要客氣。也算為鄉親們盡一點綿薄之力。」
「謝老夫人抬愛。小女代父親先行謝過。若有困難,到時難免會來叨擾府上。」妙如斂衽為禮,恭聲答謝。
「說什麼叨不叨擾的咱們府里也是詩禮傳家,有幾個子弟在考秀才舉人的。將來少不得,也要拜在鐘探花的門下。對了,綃兒的弟弟今年就過了童試……這會兒恐怕在族學的夫子那兒背書呢……」
「老夫人真是好福氣,兒孫個個都爭氣,人丁興旺。」
「瞧這姑娘多會說話難怪綃兒會喜歡你。」傅老夫人更加開懷了。
妙如把禮物帶到,又陪著傅家長輩說了一會兒話。估模快到晌午的時候,起身向她們告別。
傅家老夫人和傅太太極力留飯,妙如推說還與人約好了見面的,不好耽擱。隨即就告辭出來了。
外頭的日頭正熾,似乎要把大地烤得燃起來似的。
帶著丫鬟織雲,走出二門,快上馬車時,妙如被地面的暑氣蒸得,有些恍惚起來。
暗自慶幸頭上戴了個幃帽。這時代沒有防曬霜,有帽子遮面好過在陽光底下暴曬。不然,一個夏天過完,豈不是要曬黑一大截?
她還在遐思,突然從外院沖進來兩個人。
「傅志繹,你答應過我的,怎麼能反悔?拿來……」
「我不管,反正你要抄一本給我……」
兩個半大少年說著,就沖了過來,一個沒留神,把正要上馬車的妙如和織雲,險些帶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