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遲慕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月華

作者 ︰ 草木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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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之際的雲隱山顯得尤為峻拔。加之江南的氣候,此時易起霧。原本春夏兩季山腰才看得到的雲霧景象,此時在山腳下抬頭仰望,就像是仙境中的聖峰一般,虛無飄渺得有些不太真實。

來鐘府的第三日,汪峭旭起了大早,帶著小廝騎著馬就上了雲隱山。

原來,他受祖母榮福長公主所托,往慈靈寺前去拜見方丈慧覺法師,和救過他父親一命的慧明大師。順道捐些銀兩作為布施,給寺里佛像重塑金身。

見到這位遠道而的年輕人時,慧覺法師端凝了他片刻,隨即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上,掛起了親切的笑意。慧覺法師見這小伙子不錯,留他在禪房里布道論法,對弈品茗了半日。直到晌午,慧明大師那邊派了個小沙彌來,說是讓汪峭旭,到靈藥谷那邊,跟著他一道用素齋。

膳後,慧明大師還帶著他作飯後百步走。

「汪施主,令尊蘇醒過來後,身體可有任何不適?」慧明大師停下腳步,抬頭望向對面的少年,問起汪嗣弘病後的恢復情況來。

汪峭旭雙手合什,斂容行禮,答道︰「多謝大師關心家父起初四肢無力,想來是躺在床上太久的緣故。後來遵照太醫院出來的養生法子,平日里多有活動,練其筋骨,細心調理。後來就差不多恢復正常了」

「是了,貧僧年歲雖大過你父,但長年登山爬坡,身體底子,到比他還壯實一些。不過,你家那園子也是建在半山腰,多爬登坡道對身子總會有好處的。」听到他的療養之法,慧明大叔了然一笑。

又提起妙如來,「像貧僧那淨曇師佷,打小起身體底子就弱。小時候呆在雲隱山學醫時,沒少打發她到滿山跑動。反而回京後,她人變懶了,也不忌口了,身子骨還不如小時候調養的那幾年。這次回來後,貧僧有意逼她,隔三差五到寺里來,替人取藥診脈……以後回京了,替我要多監督她活動。」

汪峭旭眼里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向對面的僧人,長身深鞠了一躬︰「小生代表妹請過大師看顧」

慧明大師嘴角微微向上彎了彎,點了點頭,又拍拍他肩頭,跟他談起了養生之道。

在下山的路上,騎上馬背的汪峭旭想起昨晚,二姨派人把他叫到院子的那番話,心里生出些許難過。

人家慧明大師跟表妹,只是個同門長輩的關系,都知道從小照顧她,為她身子骨操心。二姨還是她名義上的母親,怎地這般容不下她呢?

幸虧走了這趟,以後若被二姨拿出來說嘴,連他替表妹辯解的說辭都沒有。

昨天听到二姨的話,他很是不安。後來還特意到學館里,專門去看了看那個被鐘家收為義子的少年。看得出來,姨父頗為欣賞他,比之前對自己這個準女婿,還要親熱幾分。

這次鐘澄看見他,反而沒以前的熱絡和親近了。總感覺得姨父的眼神有些怪怪的,說不清不對勁在何處。

也不知道,回淮安這幾個月,鐘家到底發生些什麼,讓他有種不安的感覺。

他在那兒浮想聯翩,旁邊跟來的小廝心悠的聲音響起︰「少爺,您上山一趟,不到那邊的書院,去探望表小姐嗎?這機會多難得啊」

汪峭旭微微皺眉︰「你這小子,整日不知想些什麼?她上的女子書院,你家公子一個大男人,去了豈不唐突了她那幫同窗?小心被素安居士,當登徒子給亂棒打出來……」

「在咱們離開時,若表小姐還不下山,那您這次到江南,豈不是白來了?」心悠嘟著個嘴,替他著急。

「秦媽媽昨兒個不是說了嗎?書院這幾日就該考完了,沒準咱們明天就能等到。走咱們到淮安城里逛逛去……」說著,他勒緊韁繩夾緊馬肚,朝山下疾馳而去。

留下心悠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少爺等等小的……」

兩人一馬在雲隱山的山道上卷起一騎煙塵。

正如他料的那樣,妙如第二日帶著行李就回家了。可惜他在江南也只剩下最後兩天。過小年之前,要趕回京城家中,好跟親人團聚。

到晚膳時分,他才見著久別的大表妹。

大家用完膳食,散席準備各自回房。走在院子里,汪峭旭叫住了她。

「表妹,請等一等你映表姐托我帶了件禮物,說要親手交給你的……」說著,他追了上去,跟妙如站到了一處。

鐘澄在後面听了,搖了搖頭,無奈地走開了。

妙如回過頭來,望向汪峭旭。

他比上次離京時,好似又長高了些。自己跟他站在一塊,只到對方的胸脯。他的臉上卻沒怎麼曬黑,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到底是騎馬來的,還是坐車坐船來的。

「這宅子里,有沒有什麼地方比較安靜,咱們去走走……昨日去慈靈寺拜訪了慧明大師。他教的,飯後要多遛達遛達」說著,他嘴角揚起明媚的笑容。

听他打起師叔的幌子,妙如不覺掩嘴︰「他把那套養生說辭,也灌輸給你了?」

見她笑了,汪峭旭也放松下來︰「他就是不說,我一直也是那樣做的」

「不過,他挺關心表妹的。還托我以後在京城里,多監督不讓你偷懶。」他眉頭一揚,故意作出副受命當監工的模樣,只差沒拿根棒子了。

「他這都跟你說了?其實也不算偷懶,京中規矩太多,家里又窄。長大了不能四處瘋玩了。有親朋好友家里的長輩盯著……這不,我還特意學了吹笛,就是為著鍛煉身體來的。」雖然覺他有些夸張,妙如還是耐心解釋了苦衷。

「第一次听說吹笛還有這作用你胡謅的吧?」他自是不信。

「誰說的吹笛可練肺活……肺部氣息……就跟爬山、游水一樣,一口氣能憋得時間越來越長。」

「不說這個了,你來南方後還練畫嗎?可別忘了,還欠著咱們掇芳園一幅湖景圖呢」他換了副表情,又當起債主來了。

「知道啦來這兒練得少了整日在汩潤書院跟著二伯母學習。沒太多功夫搗弄那玩意了」

「听說你替姨父新收的義子也畫了一幅連外人都畫了,都沒幫我畫」他語氣中帶著微微的嗔意。

妙如的臉紅得跟熟透的柿子一般,囁嚅道︰「他不算外人……」

「你跟他都不是外人了?你們倆關系何時這般要好了?」汪峭旭臉色,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啊呀不是這樣的,總之一言難盡他的來歷有些復雜……」妙如忙安撫道。

「跟你有無關系?若沒關系,我就不問了。若有關系,連表哥都信不過,不能說嗎?」。汪峭旭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稍稍作了讓步,但還是想知道。

妙如臉上有些為難之色,不知該怎麼解釋才好。

這龔杉的身份還沒最後證實。若他被抱走,真是有人故意為之的,眼前這人的親外公是最大的嫌疑。要讓他蒙在鼓里,父親以後若對他有所不同,又難免會多心。若真只是湊巧,又何必多事,讓他跟鐘家的關系蒙上陰影呢?

她正在那兒舉棋不定,汪峭旭也不逼她了,轉移話題道︰「算了真有為難,不願講出來,表哥也不逼你。不過要答應,以後要告訴我。對了,在臨走前,妙妙可要幫我也畫一幅像」

听到他不問了,妙如心里松了口氣,隨即應承道︰「沒問題,能替嶸曦公子作畫,小女子三生有幸怕是外面有好多人,都想搶這份差事呢」

「大半年不見,你都學會貧嘴了?看來你們女子書院也不是那般古板嘛」他打趣道。

妙如心道,要是對方知道,他是女同學們八卦的對象,不知還有無這般好的心態。自己剛才說的,可是大實話

想到這里,心事不小心就呈現到了臉上。

看著她唇邊笑意,在皎潔的月光的照映下,似是有些古怪。汪峭旭心想,原來她並沒變,跟小時候一樣精怪,不知心底又在怎麼打趣他呢

望著她慢慢長開,瑩玉般清麗的臉龐,汪峭旭心中一動,想起件事來︰「誠恪兄把那封信交給你了吧?對應的詩詞,可有想出來了?」

听到他提起那幅畫,還有那個曖昧的要求。妙如低下頭,都不敢抬眼看他。

「原來表哥高估妙妙了,你不知道那首詞啊?」剛才被她打趣,汪峭旭馬上就要板回一局。

被他這樣一激,妙如月兌口而出︰「誰不知道啊不就是溫飛卿的《夢江南》嗎?」。隨後又小聲咕囔道,「這麼陰柔的詩詞,怎麼不自己寫上去,非要我來填上去……」

汪峭旭听到,嘴角翹起好看的弧度,搖了搖頭︰「就因為這詞是仿女子口吻寫的,才要讓妹妹填上。也算咱們心有靈犀……」

看著她的頭快低到肩膀下邊去了,他一時也住了嘴。

月華如水,傾灑在這處人跡罕至的庭院里。四周寂靜一片,好似只能听到兩顆心髒呯呯地跳動聲。

汪峭旭只希望,時光能就此停下來。好像沒有誰比他,更渴望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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