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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十五年第一天新元,宮城奉天殿外御路兩側,陳設書博。
從丹陛到午門,護衛官分列左右站班。就在午門第一次鳴鼓時,百官分左右兩列經掖門進入,到丹墀東西面向北立。此乃大楚朝慣例,新年元日群臣朝賀。
當再次鳴鼓,玄德帝袞冕升座文武百官行禮。由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沈潛代表群臣宣讀賀表。
「……茲遇正旦,三陽開泰,萬物咸新,恭惟皇帝陛下,膺乾納祜,奉天永昌。」
玄德帝起身答曰︰履瑞之慶,與卿等同之。
一聲「舉笏」令下,百官雙手舉起朝笏,拱手加額,鞠躬山呼萬歲,所有在場軍校同聲三呼萬歲。一時間,中和韶樂鳴響。隨後皇帝陛下還宮,朝賀禮成。
大殿的人們散去,皚皚白雪的廣場上,只剩下一串串凌亂的腳印。有個落寞的老將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個蒼涼孤獨的背影。
一個身著飛魚圓團紋緋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遠遠向那個人影瞥去一眼,不屑地撇了撇嘴,憤然離去。
去歲後半年,玄德帝因身體原因,久不上朝。今天是新春第一日,他難得狀態尚好,按時出席了朝賀大典。這讓百官精神一振,仿佛重新有了主心骨的感覺。
去年年初,三朝重臣程太傅告老歸鄉,朝中局勢陡然發生了變化。
本以為楊景基倒台後,程派一黨獨大。誰知把對手打倒後,程太傅竟然激流勇退。無官一身輕地功成身退,回到家鄉頤養天年去了。沒了他這位領袖在,朝堂上以往的親程派,也紛紛作鳥獸散,各自為政起來。
程老的兩個兒子,大的在福建任知府。小的在大理寺任低階主簿。倒是女婿謝安良做到內閣大學士的位置,不過為人謹慎。自從他岳丈隱退後,他越發放低姿態,一副與世無爭的純臣模樣,甚得玄德帝和太子的信賴和倚重。
朝堂上從以前的兩派分庭抗禮,到最後人人為主分憂,大楚朝堂表面上,倒是一片祥和,雖然對西北用兵一事上,有主戰主和之爭,都是政見之爭,倒沒讓玄德帝放在心上。
自玄德帝身體抱恙後,這種暫時平衡被打破。雖有太子監國,畢竟資歷尚淺,根基不牢。朝中的勢力暗中,在慢慢分化組合。在一年多的時間,太子姬翌倒是得到了不少磨練,越發老練持重起來。到玄德帝病愈還朝時,太子姬翌已初步穩定了政局,這讓皇帝甚感欣慰。
唯一缺憾的是,前年選秀,入了東宮的良娣丁氏,為太子又生下一女。這讓玄德帝頗有些無奈,正想著法子,打算今年再為兒子,在民間廣納秀女,解決皇孫的事。
掌燈時分,城東離六部較近的南燻坊學士府的後堂。
謝尚書的夫人程氏,白日進宮朝賀回府後,就一直伺候在婆婆身邊。她女兒謝玉琪也跟在旁邊,陪著老人家話著家常。
外面雖然飄著鵝毛大雪,屋里爐火卻是燒得很旺,暖意融融的。
「勇毅公府太夫人當著皇後娘娘的面兒,向媳婦打听廷兒的親事。媳婦告訴她,相公早作了安排。想等他過了秋闈,再張羅到許家下聘的事兒。當時皇後娘娘就笑著說,以廷兒如今的水平,母親您這杯孫媳婦茶,明年指定能喝上」程氏說起進宮朝賀時,自己的經歷。
謝太夫人庾氏听聞後,眉眼舒展開來︰「唉安兒真是個死腦筋非得要讓他有功名,再安排成親的事兒。當年你公公當年,可是有了廷兒他大姑母,才考上進士的。」
「誰說不是啊幸虧許家姑娘年紀尚幼,不然哪能等到那個時候去。」程氏附和著婆婆的話,又接道,「不過,趙太夫人許是想把她三孫女,說給咱們家。繞著彎兒想打听到廷兒的親事呢听媳婦這樣說了,就沒再提起此事了。」
「如今安兒位居高位,咱們結親時也得睜大眼楮,可得小心謹慎了,別被人當成耙子。」接著,庾氏又跟媳婦,念叨起準孫媳來,「那許家姑娘,不愧是族佷女素安居士的汩潤書院教出來的,各個方面都挺優秀的。難怪前兒個邱家的老姐妹,還在向為娘打听。問那女子書院到底如何,她都想把最小的孫女,送去南邊收收性子了。」
站在一旁的謝玉琪听了,忙附和道︰「琪兒去年在靈慈寺,陪著母親吃齋念佛時,特意到那個女子學院去看過。里面的姐妹們可親熱了,女先生教的也好若不是想念祖母,琪兒都想去那兒學個一兩年。」
听到孫女貼心的話語,謝太夫人心里舒坦起來,含著笑意點了點頭。
「可不是」程氏證明女兒的話,「听說鐘家那丫頭,如今在書院都開了一間畫室。專門教同窗學她那種畫法。如今京城里都求不到那種畫兒了,都眼巴巴地盼著她來京呢」
「哦?鐘家丫頭不是明年就要嫁到京里來嗎?就等不及了?」庾氏記起媳婦曾告訴過她,鐘家大小姐最後跟長公主的嫡孫定了親。
「母親您有所不知,汪家跟鐘家親事取消了,怕是她再也不願來北邊了」程氏解釋道,語意中頗有些遺憾。
「這又是為何?」謝太夫人臉上露出訝色。
程氏又把京中盛傳的,鐘家因大女兒一病不起,被生母托夢退親的事,說給了婆婆听。
「還有這事兒?唉,那丫頭真是命苦。當初她爹爹若是狠下心來,跟楊家一刀兩斷,撇清關系了,來當咱們家的媳婦,該多好啊沒準又成就一段佳話。」謝太夫人連連搖頭嘆惜。
「誰說不是啊如今妙兒那孩子,一門心思撲在教人繪畫上。江南官宦世家,上門找鐘探花提親的,不要太多哦可她兩三個月都不下山一趟,鐵了心不想嫁人。有傳言說,她指不定想出家,不過是听說,她小時候,慧覺大師就說與佛有緣。」程氏把最近听到的八卦,跟婆婆說起。
婆媳倆又是一陣嘆息,話題最後不知怎地,就轉到了謝家外孫女,當朝中宮娘娘的身上了。
「皇後娘娘精神可還好?」許久沒見過外孫女了,老夫人想听兒媳說說她的近況。又順道提起了外孫,「她可有雲兒的消息?」
「母親,鎮國公找了一年多,都沒任何音信,這事怕是得靠機緣。甥兒可能被什麼事情困住了回不來,也不一定的。人家鐘府的長子,丟了十幾年都找回來。您就不要憂心了。」程氏怕她傷心起來,大過年的又哭上一場。乘機拿鐘家的例子開導她,把話題引開。
到底是年紀大了,被兒媳這麼打岔,庾氏的注意力果然引到一邊去了。
「哦?是哪個鐘家?是剛才聊到的那戶人家嗎?」。她關切地問道。
「除了他家,還有哪個?」程氏回答道。
「他家還有長子嗎?長子不就是那姓楊的女人生的?」當初跟鐘家議親時,媳婦把他家的情況,都告訴過她,庾氏隱約還有些印象。
「要不,怎麼說是奇談呢?妙兒那丫頭,原來還有個雙生兄弟的。出生時丟了,鐘探花回鄉開館時找到的。」見婆婆的興致來了,程氏耐心解釋道。
許是年紀大了,老太太喜歡听骨肉團圓的故事,程氏投其所好,把鐘府的認親的事,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遍。
「那孩子真可憐,難得是個孝子若不是為他祖母治病搬到那里,指不定還遇不上他真正的親人。」老婦人如今也吃齋念佛了,相信因果輪回,隨後又囑咐道,「芳容啊娘如今走不動了,下次你們回到南邊路過淮安時,替娘上靈慈寺,再捐些香油錢……」
「媳婦省得,開春了廷兒就會趕回蘇州,參加那里舉行的鄉試。定要讓他再爬爬雲隱山,拜拜菩薩。」程氏含笑應下。
婆媳聊著聊著,到最後庾氏道了乏。伺候婆婆歇下後,程氏帶著女兒就回屋了。
自退親後,妙如怕受到傳言所擾,更不想听到有人提起那場曇花般的親事,鴕鳥似地躲到了山上。沒曾想到,不久以後,書院里的同窗們從各種渠道,也得知了,鐘探花替她退親的事來。
一時間,山上山下的人們看她的眼神,都充滿同情和探究,搞得她精神快崩潰了。
就這樣兩邊捱著,妙如度過了此生中,最難熬的幾個月。日子轉眼就來到了新年。
開春後不久,林大舅一家終于搬到了山陽縣,跟鐘家住到一起了。婉致表妹也來了,還有個不到周歲,可愛的小表弟敦孺。
林恆育一家到來後,免不了也受到那傳言的影響。
雖然鐘澄找回明儼這個外甥,是個意外之喜,也抵不了他的過失。
林大舅自是要替亡故的姐姐,討個公道回來。更要為外甥女要個說法。鐘澄一時亂了分寸,不知該如何向小舅子解釋。
鐘府本來就亂的局面,更加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