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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京的第二天,南安王就帶著十來個隨扈,浩浩蕩蕩前往掇芳園,探望了在病中的榮福大長公主。
他是個長相粗獷英武,二十六七歲的男子,皮膚曬得黝黑,目光的銳利非凡,讓人一看,就會聯想起,是個在刀槍劍戟中穿梭搏命的人物。
而在他對面的汪峭旭,則是一襲雨過天青色的錦袍,領口袖口皆圍有白狐腋子毛,面如冠玉,一副文弱貴公子的模樣。
南安王幾不可察地暗自皺了皺眉頭。
心里頗不以為然,暗道︰這小子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有哪點好,妹妹怎能看上他的?不就是長得白淨點可是男人嘛,長成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有啥好值得稱道的?
該不會是有什麼人,給妹妹暗下巫蠱了吧?
南安王對妹婿看不上眼,汪峭旭又何嘗對他有什麼好感。
不說文人傳統上,就瞧不上武將,經常暗中嗤笑他們為「莽夫」。就說他妹妹能鬧出那些事,便讓人瞧不上他家的教養了。
太祖爺跟南安王先祖是親兄弟,兩人出身草莽。南安王一支被委任為世代戍邊,鎮守西南邊陲後,跟中原禮教文化,隔得實在太遠。雖然朝廷不時派些禮部官員,六藝博士前去教化。那里畢竟民風彪悍,成果不是很理想。
兩人對坐那里,沒聊上幾句,就冷了場,最後還是不歡而散了。
昨日听見哥哥到達了,泠泉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不顧已到了年底臘月,硬是要回娘家探訪。
對方親自上門探望後,病榻上的長公主命人叫來汪峭旭,令他陪著郡主,跟著大舅兄一道回岳家住上幾天。考慮到他們兄妹難得相聚,命人轉告孫兒孫媳,兩人記得到時回府祭祖就成了。臨走前,跟汪峭旭好生一番交待。
當晚南安王府,祖孫、母子和兄妹相逢,自是有番思念之情要訴。汪峭旭早早地避開了。
被問到嫁人後的生活時,泠泉忍不住就淚盈于睫了。把從被綁開始,到如今這種相敬如冰的狀況,都一一告訴了自己哥哥。
「那小子膽敢欺負妹妹。」南安王听完後,勃然大怒,拳頭攥得緊緊的。若不是母親按住他,定會派人把妹婿揪來,當場就狠狠教訓一番。
他**太妃娘娘長嘆一聲,自責道︰「為娘也有錯不該由著你妹妹的性子胡來。當初跑到尼姑庵住著,她鬧著要出家。娘想著她年紀還小,怎麼忍心她受那種苦。听了那人的攛掇,就跑到宮中找人做主了。如今連太後都撇清關系,不肯再管了。」
南安王本來就嚴峻的表情,更加冷硬了。只見他緊鎖眉頭,低頭不語。
這不是戰場上的沖鋒陷陣,光憑勇猛就成了。
早听說京城世家規矩多。當時要不是爭取朝廷支持,索取超額軍備軍資,父仇早日報得。他也不至于答應朝廷,把家中女眷送到京城定居。想不到短短幾年,妹妹就受了這些苦。他心里有說不出的愧疚和壓抑。
此次定要為她討回公道,為她今後的安樂生活鋪路。
可如現在勢有些騎虎難下。妹妹已然嫁人,除了讓他們兩口子和好外,再別無其他出路了。
于是,南安王耐下性子,想好生勸解一番。
「為何又跟小妾過不去?即便她生的是兒子,還能越得你去?哪天長公主不在了,他們家還不得都靠著咱們王府過活,到時想怎麼收拾就怎麼做。听說,他外祖幾年前還是被問斬的。」
「妹妹也不想的那狐媚子仗著是長輩賜的人,又跟相公一塊長大。剛抬成姨娘,就開始不安份了。竟敢派人打探我院里的動靜。這等賤妾不教訓,還以為我是好欺負的。」停下抹眼淚的動作,泠泉抬起頭憤然說道。
「你也太不省事了,長公主雖盼著抱重孫,嫡庶還是看得很重的。以前到親家府里做客,從來沒見過女婿那位庶弟,听說他生母也是個奴婢,後來才抬房的。你何必跟個賤婢爭高下,沒得降了自個的身份。」太妃埋怨起女兒來,「還是好生想想,該怎麼挽回女婿的心。听說他是個孝子,回去後在長公主榻前,好生伺候湯藥,事情或許會有轉機。」
見母親都不幫著她說話了,泠泉只得點了點頭,應承了下來。
南安王點了點頭,贊成母親的安排,補充道︰「不過,兒子先跟那小子談談,看他對妹妹究竟存的是什麼心思」
泠泉公主听了,臉上頃刻間露出緊張的神色,拉著南安王,勸道︰「哥哥可不能傷了他他那個樣子,經不起你幾拳頭的。」
理了理妹妹腮邊掉下發絲,南安王疼惜地保證道︰「傻丫頭,哥哥難道連這點分寸都沒有?」
幾天下來,南安王的手下,把京中這幾年所發生的事,還有汪鐘幾家的恩怨糾葛,皆打听出來了。南安王做好了萬全準備,在他們回府臨前行的黃昏,把人約到後院的瞰勝樓上。待丫鬟們上完茶水點心,就把人都遣了下去。
這里原是先帝賜給最寵愛的幼子靖王的府第。四下里雕梁畫棟,風景怡人。站在府中最高處的瞰勝樓頂層,更覺視野開拓,神清氣爽。
不得不說,玄德帝能將此座宅子賜給南安王,還是有幾分誠意的。
此刻雖是隆冬時節,卻沒有落雪,只是天色有些陰沉。憑欄眺望遠處的美景,汪峭旭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不知這位大舅子,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帶他來此處,到底所為何事?
他正在忐忑難安中,身後的人發話了︰「听說你還考上舉人?」
沒想到對方的開場,首先提的是這個。汪峭旭轉過身來,有些驚訝地望著他,行禮謙遜道︰「不過是趕趕熱鬧罷了,不值得一提。」
「之前是打算走文舉路子?」見他恭謙有禮,情緒尚好,南安王心里有了幾分把握,接著追問道。
「是的,從小祖母、家父就幫著峭旭延請名師。打算靠自己本事,踏入朝堂為國效力的。」
「為何又不繼續考了?」南安王不動聲色,把話題步步推進。
汪峭旭一怔,不知對方起這個話題,用意何在?
他沉默了片刻,沒有正面作答,只拿了信心當借口︰「如今峭旭才思全無,去參加也考不上了。」
「哦?我怎麼听說,中舉次年的那場春闈,嶸曦你並沒參加。那次也是才思不足,而缺了考的?」南安王盯著他的眼楮,不放過他表情中的一絲變化。
汪峭旭有些猝不及防,馬上就醒悟過來,剛才問話的用意何在了,他應對道︰「家父希望我能有個好名次,在家多備幾年。」
見他還在遮遮掩掩,南安王也沒直接戳穿他,只是獨自感嘆道︰「以前听父王生前曾多次提起,說楊首輔也算一代梟雄。可惜站錯了隊……以前也听說過,掇芳園的美景聞達天下。定遠侯府、楊家崔家相繼出事後,難得聖上寬宏大量,不僅沒收回園子和賞賜,連令尊令堂的爵位誥命都沒收回。可憐天下父母心,長公主為了兒孫今後的安危,殫精竭慮至此,可惜有些人到現在都還不領情。」
此話像道驚雷,在汪峭旭頭頂炸開,他忿然作色,問道︰「將軍此話是何用意?」
南安王沒有回答他,而是突然問起別的︰「你該見過韓國公吧?
「被救時見過他一面。」
「對此人的感觀如何?」
有些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的感覺,汪峭旭悶聲答道︰「他神神秘秘的,不過功夫倒好,辦事也得力。幾天功夫就把我們救出了,還抓到了賊人。」
「你可知道,他們俞氏跟你外祖楊閣老和崔家,是有深仇大恨的?」南安王拋出這個殺手 。
汪峭旭低頭沉默不語,此事他以前也是略有耳聞。
「嶸曦你可能還不知道,就是他在我母妃跟前慫恿,進宮求太後做主的。」南安王將前因後果娓娓道來,「當時他並沒提起,鐘汪兩家的淵緣。王府女眷來京的時間不久,在此地鮮有近親密友的,這你應該也是清楚的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汪峭旭哪里還不明白他意圖的︰「可那又如何?在綁架事情發生前,令妹就在掇芳園做過多次客,難道她不知我已訂親?她還是我妹妹的密友。」
見他一副不肯承擔責任的架式,南安王也怒了,咄咄出聲逼問道︰「你能否認那綁匪,跟貴府沒半點干系?跟你另外一位妹妹沒過牽扯?虧得泠兒百般維護你,你就這樣當她男人的?太令人失望了若本王當時在京中,絕不會讓她嫁給你這種人的。」
「將軍說得倒是輕巧你當時為何不趕來阻止?哪怕是飛鴿傳書表明立場也行。如今木已成舟,再跑來說風涼話。表妹被人接來京城,為聖上作畫,又礙著她什麼了?毀人名節,逼人發下重誓,氣得祖母一病不起。這樣的行徑,拿到哪戶人家,不是犯了七出之條的?」越說到後面,按捺不住心里壓抑許久憤怒,汪峭旭顫聲低吼道。
「若不是你自身行為不檢,她能出此下策?」南安王反唇相譏。
「我行為如何不檢了?吟詩唱酬,京城的王孫公子,哪個不是從小到大皆如此的?這能成為她傷害無辜的理由嗎?」。
「你敢望著我的眼楮,說你不是為了替那女子出氣的?」
汪峭旭心里掙扎了一番,沒有理采他的要求,獨自轉過身去,朝著遠處的景物投去視線,拒絕回答對方的質問。
南安王心里的陰郁暗沉到底,看來對方為了他的表妹,是鐵了心的,連口頭敷衍都不屑去做。可憐泠兒那傻丫頭,還對他痴心不改的。
相公心里有其他人在,讓他怎能再裝下另外一人?
這場爭奪妹妹未戰便落敗了。看來,那禍水不除不行了,最起碼也要把她帶離京城。
南安王暗自下定決心。不過,臨行前,他還有個行動要實施。
那個該死韓國公,一切的罪魁禍首,絕不能讓他半分好過
送走妹妹後,南安王立即招來文士,幫他下一道戰書。約韓國公在新年旦日,宮宴之前的比武校場上,好好切磋切磋一番。到時定要當眾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慘痛教訓。
收到挑戰書的俞彰,連夜就趕到了東宮,向他表哥訴苦。
「我都老實好幾個月了。這回不是我惹了別人。而是他把戰書都下到家門口了。」
「還不是你先前闖下的禍人家不找你找誰?」薛斌在一旁幸災樂禍。
「凌霄呢?最近總不見他人影?」俞彰四下尋找羅擎雲。
「他去安排素安居士的住處了。說起來真是有緣,鐘謝氏的娘家,跟謝閣老是本家同源。上回找鐘家丫頭時,他就是從鐘謝氏手中接走她的。你找他何事?」
「南安王是沙場宿將,找他練最合適了。」
「恐怕,他現在沒那心思陪你練打了。」
「為何?」
「你怎麼當暗部頭子的,這消息都不知道?」
「是鐘家那丫頭的誓言?」
「可不是嘛看來他是無望了。想不到那丫頭,對自己也能這樣狠下心來。不僅絕了她表哥的念想,更是絕了凌霄的一點綺念,難道她真打算終身不嫁?」
俞彰沉默不語,心里卻是另番盤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