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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旬,敕封郡主聖旨中所提到的府第,終于交到了妙如手中。內務府奉命修繕完畢後,由太後賜下的主管太監董保和,張羅著幫妙如搬了家。
又花了十天左右,把新安派來人手、府內設施安置妥當後,喬遷宴就被提上了日程。
妙如本不欲大張旗鼓操辦的,可太後特別堅持要這樣。她的意思是,這是她以皇室郡主的身份,頭次出現在京中交際圈子里,不可草率行事。要拿出郡主氣勢來,今後才不會有人小瞧了她。
沒辦法,她只得被迫高調起來,這是生平第一次。
這是一座位于什剎海附近的宅子,在泰和年間曾賜給某位內閣重臣居住。那位老大人後來致仕,府宅歸還到了內務府。
作為賜給皇室郡主的府第,宅子並不算太大,前後總共有四進。妙如的家人都不在身邊,一個獨身女子居住,還是綽綽有余的。為此,她特意把二伯母也接進府里來同住了。
府中因無主事的男子,郡主府的喬遷宴,也就只招待女賓了。
這日上門祝賀的,多為世家的夫人,帶著家中年輕媳婦和閨女前來。
有與妙如相熟的世家夫人,或者與鐘澄交往密切的同僚的女眷,也有因好奇想來瞧瞧,這位備受皇帝太後恩寵,來自民間的郡主。甚至還有對即將開館的皇家女子書院感興趣,純粹沖著鐘謝氏來的。
這些人當中,不乏有妙如以前的閨中好友。傅紅綃、薛菁自不必說了,久未見面的梅玉塵和邱馨悅,也跟著各自的婆婆來了。
夫人們自然是由鐘謝氏作陪,年輕媳婦和閨秀們,則是妙如自己出面親自招呼。
在這群人當中,謝夫人程氏,算是最先到的。
早年就認識了妙如,加之兩家祖輩的淵源。妙如此次被封為郡主,謝家女眷無論如何,都會親臨現場道賀的。加之她兒子謝玉廷,成親後馬上會到江南求學,還要仰仗她父親鐘探花照應。這個宴會她當然會頭一個出來,為世交佷女來撐場面。
「玉琪妹妹呢?」把程氏迎了進來,妙如含著微笑問道。
見她神態若定,笑語殷殷,對來賓周到有禮,程氏心里的擔憂放了下來,嘴上卻答道︰「她半年後就要出閣了,現下正在家中忙著繡嫁妝呢」
說完此話,還怕她多心,程氏特意拿眼底的余光,偷瞥了她一眼。只見對方臉上神情淡淡的,沒半點尷尬和不自在的表情,遂把顧慮放回心里。
「玉琪妹妹的好日子是幾時?到時夫人一定得通知我」帶著恬淡的笑意,妙如忙不迭地詢問道。
「九月十八,到時恭迎郡主大駕」程氏邊說,邊把視線從院子的景致上收了回來。走到妙如跟前,說道,「早知你是有福的,得到這消息,你父親在家鄉也會安心了吧」
說完,她臉上浮現安慰的笑意。
妙如忙恭謹地應道︰「夫人折殺妙如了,都是太後娘娘和陛下皇恩浩大,讓小女得以托庇于皇室。」
程氏點了點頭,跟著她一起進了堂內。兩人進屋後,鐘謝氏也跟著出來打招呼了。
眾人在一處寒暄問候,閑話家常。沒過一會兒,其他賓客陸陸續續地都到了。
妙如沒料到的是,內閣首輔沈大人的夫人段氏也來了。
自己父女跟沈家並無半點交情,沈家應該沒有,需要入院讀書的適齡女童。作為文臣之首沈大人的家眷,也親自到賀,還讓她備感納罕。
有同樣疑問的,可不止她一個。旁邊有兩位眼生的貴婦人,在此時也小聲議論起來,被在角落里伺候的蓮蕊,听見了耳朵里。
「沈夫人親自到了,這民間來的郡主,面子可真大啊」一位由衷感嘆道。
「哪是沖著她的面子來的?凡是謝夫人出席的場合,就少不了她的影子。沈夫人這是暗中在跟作為程太傅之女的程氏競爭呢」另一位輕聲解釋說。
「這是又是為何?她家老爺可排在謝閣老前面呀」先前那位有些困惑。
「這你就不懂了,在世家中沈家的根基,哪有謝程兩家的深厚?蘭蕙郡主如今是宮里的紅人,又在世家圈子里吃得開,這種場合怎麼少得了段氏的身影?」
這廂她們在小聲嘀咕,那邊沈夫人一行人,已被妙如迎進了堂內。被安置在上座後,段氏就跟旁邊相熟的夫人寒暄起來。
「沈夫人,怎麼沒見您帶著大兒媳一起了?」那位圓臉富態的夫人,上前打了聲招呼,隨後問了起來。
「勞煩你惦記,她身子不方便,再過三月就要生了。」段氏滿面春風,含著笑意地答道。
「沈夫人真是好福氣」在她右手邊的一位女眷,隨後就接口恭維道,「沈家母慈子孝是出了名的,如今又要抱孫了。女兒也嫁得好,剛才在那邊,好像還看見了邱家大少女乃女乃」
段氏解釋道︰「她應該跟親家母一道來的……」
她正答著,邱沈氏帶著貼身丫鬟,來到母親跟前請安。
「剛才去哪兒了?來堂內都見不到你的人影」段氏嗔怪地望了女兒一眼。
「回母親的話,進門後就踫到幾位相熟的姐妹,被拉到另一處說話去了。」行禮完畢,沈嫣然眼神,不由地朝母親身後望了一眼,接著問道,「怎麼二嫂沒跟著您同來?」
「她啊?最近身子骨不大好,就沒怎麼帶出來了。」沈夫人瞳孔一縮,隨即恢復常態。笑著轉移話題,朝女兒問道,「你婆婆呢帶娘親去打聲招呼」
听了此話,沈嫣然走到母親身邊,湊近她的耳朵,悄聲說道︰「三嬸攛掇二嬸鬧著要分家,太婆婆病倒了,婆婆在旁邊伺疾,就安排女兒來了。」
段氏猛地一驚,低聲問道︰「好好的,怎麼會分家?邱家二爺陣亡沒多久,哪有這樣的做法?」
沈嫣然撇了撇嘴角,不以為然地答道︰「還不是三嬸,她被留在京里伺候太婆婆。三叔在任上,都兒女成群了。那妾室差不多被地方同僚,當成正經妻房看待了。」
段氏了然地點了點頭,輕聲說道︰「這家也不好分啊你太婆婆雖說不他們的親娘,可到底還是嫡母。哪有高堂在,鬧著要分家的?邱家可是正兒八經的百年世家呢這若傳出去……」
「可是府中有傳言說,二叔之所以會派去上戰場上,是被人有心設計的。二房、三房把懷疑的目光,指向咱們大房。」沈嫣然望了望左右,在母親耳邊低語道。
段氏一驚,抬起頭,望著女兒告訴她道︰「你一個佷媳婦,千萬不要摻和進去,一切自有你婆婆、太婆婆做主。知道沒有?」
自從嫁進世家,沈嫣然長進了不少,知道里面的水深,老實地應承下來︰「知道了,母親請放心。不會燒到女兒身上的。」
她們兩母女在這邊說私房話,沒注意到大廳門口的人群,突然騷動起來。
「宮里來人了,听說聖上、太後、皇後娘娘都有賞賜下來」
「蘭蕙郡主到前廳接旨去了」
「真是個有後福的,誰能想得到,前兩年都還那般……」
「俗話說是好,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她前些年沒少吃,若不是被姓楊那人纏上,這一家人何至于這般慘,妻離子散的……」
從前廳接完旨回來,妙如繼續如履薄冰地周旋在各位賓客間,擔好她女主人的職責。
此次是她頭回以女主人的身份,單獨張羅這麼大的宴會。到賀者非富即貴的,誰也不能得罪。一點疏忽就有可能被人無限放大,事後傳了出去,被當成上不了台面的典範,讓人扯笑了去。
幸好搬進來之前,太後指派幾位得力的宮女和太監,來新府邸幫著布置安排,替她教下人。
加上二伯母在旁邊精心指點,到目前為止,沒出什麼大的紕漏,已經算是萬幸了。
快開席的當時,門口突然又有人急促的腳步傳來,府里管家氣喘吁吁地奔來稟報︰「泠泉郡主到賀」
這個消息像一道驚雷,炸得在場的賓客,都不再出聲了,多雙眼楮齊刷刷地望向妙如。
場面陡然安靜下來,讓人有些不適應。剛才都是笑語喧嘩的大堂,頓時仿佛掉根針在地上,都能被人听到似的。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真正到這一刻,妙如還是覺得,像行走有束聚光燈的舞台上,四周都是黑暗一片,台下是看不到表情和內心的觀眾。
音樂已經響起,她必須得硬著頭皮表演,哪怕是笨拙生硬,被人喝倒彩,也必須面帶微笑,完成自己的演出任務。
或許這是涅磐前的熊熊烈火,鍛煉的不僅是她的意志,更是她一顆堅硬的心。
在眾道灼熱目光的注視下,冒著照得無所遁形的危險。好像迎接大考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桿,面上掛起笑容,在眾目睽睽下,迎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