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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說郡主的雙生兄弟和舅母來訪,行館的僕婦接待得十分熱情。把人帶進廳堂,她們就退了出去。
一年多不見,明儼養得壯實了許多,個子竄得跟父親差不多高了。臉上的稚氣漸月兌,有世家公子溫潤的感覺了。
見到久別重逢的妹妹,他眼里閃動欣喜的光芒。
把人請得坐了下來,待人上完茶點,妙如就把奴僕都遣了下去。
見沒旁人在了,舅母杜氏拉著她,說道︰「郡主這兩年受苦了,當時听說你被困在山上,為了救你下來,你舅舅都跟知府大人下跪相求了,最後還是沒能成事……」
妙如心下感動,回握住舅母的手︰「妙兒當時真感染上了,怪不得他們。防止疫病傳播,這是沒法子的事,好在都熬過來了。听說靈慈寺死了不少人,府台大人也是為本地百姓著想。」
「得虧老天開眼,不然,姑女乃女乃在天之靈,怕是不得安生了……」杜氏拿起絹帕,自顧自地抹起了眼淚。
妙如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舅母請勿擔心,慧覺大師早算過了,妙兒十五歲以後沒什麼大難了。此次不是因禍得福了?」
杜氏是個面如滿月的和藹婦人,听了她的話,眼楮眯成一線︰「也是,郡主確實是少見的有福之人。」
「舅母說笑了,都是長輩們的關愛。」妙如笑了笑,轉變話題道,「表妹如今在婆家還好吧?」
「好女婿也上進。」接著,杜氏就話起了家常,「明年進科場,跟儼哥兒是同窗……」
「真的嗎?後年春闈,京城里咱們的府上,豈不是要被人送兩次喜報?」
杜氏听了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這是邀請表妹兩口子上京住她那兒呢
眼楮不禁樂得彎了起來,感激地望了妙如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在京城等著你們了。」說著,妙如 了明儼一眼,接著又問道,「哥哥現在搬出來了,在哪兒上學呢?」
見她問起這個,明儼神情一肅︰「學政老爺早想把我挖過去了,如今在府學里,跟著明夫子學習。」
看他們兄妹開始要談家中的私事了,杜氏找托詞要避開,說是想洗把臉,妙如忙叫來芳汀,讓她陪著舅母去另尋地方。
見沒外人在了,妙如話鋒一轉,抬起眉梢,笑著嗔道︰「哥哥還要當我的後盾,自己現在都無家可歸了。」
不好意思地模了模腦袋,明儼羞赧地答道︰「當時三妹苦苦哀求,我就答應了。沒想到爹爹知道了,把我罵了一頓。」
「他罵你什麼了?」她眼里並不掩飾地流露戲謔的光芒。
在她看來,這位哥哥早年經歷曲折,由于成長于鄉里,跟其他世家公子相比,有份難得的赤子之心。對長期在壓力中生存的她來講,是位難得可以傾訴,互相調侃的對象。
「唉,不提也罷爹爹罵我不知輕重,有違孝悌。」明儼耷拉著臉袋,悶聲地答道。
「你是怎麼駁的?」
「我說,那是仇人之女,不值得我去尊敬孝順。爹爹就說,畢竟她還是我繼母,名份在那兒。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就說,當他沒認回我這兒子,不要這該死的名份,總該行了吧?」
「你真是這樣說了?」妙如驚問,不知該為他捏把冷汗,還是該欽佩他。
認回明儼之前,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他們祖孫倆過的是什麼日子?
這安穩的生活,說不要就不要。換作她自己,是怎麼也做不到的。
也不能這樣比較,他跟爹爹是半路認回的父子,感情畢竟有限。加之馬上就成年了,男孩子長到十幾歲,差不多可自謀生路了。加之上回秋闈,省里的學政對他上了心。謀個稟生資格,吃喝不愁,還有書念,獨立出去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個年紀的女子,離開了家族保護,在外面除了為奴為婢,恐怕是寸步難行了。
「爹爹說,這幾年算白教了。我之後就搬出來了,再也沒去鹿鳴學館了。」明儼臉上布滿了憤然之色。
怔怔地望著他,妙如半晌沒有作聲。
見她半天沒反應,明儼模了一把自己臉龐,訝然地問道︰「我臉上長了什麼東西嗎?」。
他的眸子一閃一閃的,樣子無辜而耿直,有種愣頭愣腦的憤青感覺,妙如不覺撲噗一下輕笑出聲。
然後,她擔憂地問道︰「爹爹沒罵你忤逆嗎?你這樣決絕」
他的眸子突然黯淡下來,囁嚅著說道︰「我是故意激他的,沒想到連留都沒留我一下……原來,在他心目中,我也不過如此。」
听到這里,妙如的心跟著也沉了下來,當初她又何嘗不是這種感受。
只得安慰道︰「他要為人師表嘛肯定容不得兒子反抗的,其實我也不贊成你這樣沖動。」
明儼一驚,有些不解地望著妹妹。
「你怎麼胡涂起來了?之前不是提醒過,家里妻妾相斗的水深,三妹突然這樣,你不覺得蹊蹺嗎?讀書人最要緊的,是個孝悌名聲,這樣以後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妙如斂容耐心解釋道。
听到這話,明儼立即漲紅了脖子,爭辯道︰「怎麼算是胡涂?她父親是咱們的殺母仇人,這口氣不出,我枉為人子。」
妙如按下他,柔聲勸道︰「以後你是要走仕途的,父親畢竟沒休棄她,名義上她是家中長輩。此事容易被人扭曲成,慫恿庶妹狀告嫡母,這個罪名可不輕。御史們養著就是專門挑官員錯處的。他們現在是管不著,你以後出仕了,沒準就有人會拿這個出來說嘴。」
原來是從他將來前程考慮,明儼臉色稍霽,囁嚅道︰「難道一天不休了她,咱們終日都要受她的氣不成?」
「玉瓶兒犯不著跟瓦罐兒踫。」妙如安慰道。
「你的意思是……」明儼一臉狐惑。
「去年春天,她在京里鬧出的事,最後連汪家都不敢收留她了。」妙如補充道,「那個韓國公,我見了都犯怵,是一位誰都招惹不起的厲害角色,跟楊家有血海深仇。不然,他怎麼會起意把二妹騙去的?」
明儼臉上盡是不可置信︰「你跟爹爹說過沒有?」
「這些話語豈是能在信上說?再者,從咱們口中講出來,爹爹還以為,我有別的什麼企圖。」妙如頓了頓,接著道,「以爹爹的性子,是不會落井下石的。不然,當初楊家覆滅時,他早就該采取行動了。當年他跟祖母,被本家拒之門外,吃了許多年的苦,情同此心……」
接著,把祖父被庭杖開始以來的家史,妙如全數說與了哥哥知曉。
明儼听後,唏噓不已︰「我以為就梁家那種商戶是這樣,沒想到書香世家中,也有這等事情。」
「後來我查過那段歷史,自祖父去世後,在朝中鐘氏沒什麼大人物了。靖王黨在本地勢力龐大,幾乎是整日派人盯著鐘家。怕清流借祭奠之機,利用祖父的影響力,聯合江南士族支持當時的太子。」
「太子作為儲君,本來就是正統,就是沒忠義之臣死諫,他也會得到士子們的支持。」
「是以,靖王黨當時搞出事來,就是想污他名節。最後太子妃自盡,俞氏一族被滅了門,替太子背了罪名。二妹這次秀女事件,之所以會鬧這般大,東宮對頭的手法,借鑒的就是當年的思路。想利用此事,先毀太子的名聲,以圖後謀。試想想看,新仇加舊恨,韓國公如何肯放過她,鐘氏族人怎會容得下她?況且還有族規擺在那兒呢」
明儼張大嘴巴,訝然地望著妹妹。過了好半晌,才漸漸斂起驚色,有些郁郁不樂地說道︰「想不到,你懂得都比我多,枉我在學堂上,還有先生專門教,讀了好些年的聖賢書。」
妙如擺了擺手,淡化此事︰「要經歷過這些事,你肯定懂得比我多。那幾年爹爹夾在程黨和楊黨中間,舉步維艱。無論怎麼做,都會被人攻訐。知道他為難,陛下此次特意遣欽差來,就是為他正名的。同時,也想邀請他復出。」
听到這里,明儼臉上露出驚喜︰「真的?陛下為何這般舍不下爹爹?」
妙如壓低聲音,悄聲告訴他︰「為君者沒有不希望臣下忠肝義膽,為維護正統舍棄性命的。若咱們鐘氏一支,因維護正統而被奸臣所害,後嗣也落得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場。你說說看,以後誰還會不要性命了,去保他姬氏江山?妹妹此次被封為郡主,又何嘗沒點補償的意思在里頭?」
眼神復雜地望了妙如一眼,明儼面帶著愧疚地說道︰「以前有點小聰明,我就沾沾自喜,今日跟妹妹一聊才發現,那點小聰明拿到官場上混,還不夠死幾回的。」
「也不要妄自菲薄,只是沒在那種環境中歷練過而已。別忘了,在陛邊,我陪了他將近一年的時間。該經歷的,該學到的,暗底里全都記在心里了。今日跟哥哥交底,是希望你保重自己,珍惜名聲。千萬莫再輕舉妄動了,我的後半生,還指著哥哥當靠山呢」
明儼神色一凜,朝妙如揖了一禮,承諾道︰「妹妹言之有理,哥哥再也不敢莽撞了。」
見他被說服了,心頭的大石頭終是被放下來了。
妙如揚起笑臉,拿出一疊銀票,對他說道︰「對了,這里有一千兩銀子先留給你,若是爹爹不肯進京。一半交給舅舅作你這兩年在他家的食宿用度。另一半留下來,作後年進京參加春闈的盤纏。」
明儼臉色肅然,愁雲慢慢籠上眉間,望著妹妹,半晌才問道︰「妹妹該不會是把置辦嫁妝的銀子,都挪出來給我了吧?」
妙如怔怔地望著他,臉慢慢漲得通紅。她不知該說些什麼為好,正在那兒躊躇。明儼又拋出一句話,讓她如遭驚雷。
「爹爹之前接到許叔叔的信,他挺贊成兩家結親的,只是想問問你本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