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合眸靠在羅漢床上,听何夫人把話說完了,緩緩道︰「我是婦道人家,官場之事並不了解,也不能插手。」
何夫人聞言眼神一暗,苦笑道︰「我知道這次是強人所難了,所以一直無顏開口相求。老夫人肯听我說這些就已經是很大的面子了。」
孫氏依舊垂著眸子沒有說話,甘草甘松束手立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何少夫人看了何夫人一眼,有些著急,但是並不敢開口插話。
常嬤嬤上前一步,探手模了模孫氏擱在小幾上的茶杯,將它端起走到門簾旁交給了小丫鬟,又走回孫氏身邊站定,只是在站定的時候又朝三娘看去了一眼。
三娘似有些擔憂地看向何夫人,柔聲安慰道︰「表姑也不必太過擔憂,所謂清者自清,表姑父既然沒有做過販賣私鹽的買賣,那肯定很快就能出來與你們團聚的。」
何夫人聞言欲言又止,她要怎麼跟一個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解釋那些官場上的彎彎繞繞?最後只勉強笑著謝道︰「多謝三小姐了,承您吉言。」
三娘見安慰不湊效便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只得轉身朝孫氏求證道︰「祖母,您說三娘說的對麼?壞人才應該受到懲罰,好人自然是有好報的。听哥哥們聊天說起過好些年前兩條街外的那個李府,因進獻到宮里的阿膠出了問題,有個太妃娘娘在那阿膠里吃出了沙粒,當時說是要被判了抄家流放。可後來又查證說那沙粒是御膳房里的小太監在熬制中不小心混進去了阿膠里頭,並不是進獻進宮里的那批阿膠的問題。于是最後李人並沒有被治罪,先皇為了安撫李家還送了一塊御筆欽批的牌匾。」
何夫人一愣,不知要怎麼反應,孫氏聞言卻是睜開了眼楮看了三娘一眼,若有所思。
李家的案子是先皇在世的時候的事兒了,李家最後確實是沒有被降罪反而被先皇欽賜了牌匾。人人都當李家是幸運,卻不知自那以後李家已經是元氣大傷,再也不復當初北五省第一巨賈的氣勢。而李家之所以得以逃月兌滿門獲罪的厄運,是因為李家當家將家族積累了好幾代的財富的十之八九進獻給了朝廷作為當時對瓦剌戰爭的糧草費用。可以說當年建武帝能將蒙古大軍分崩瓦解逐出漠北,李家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孫氏的手指敲了敲羅漢床上的小幾。此次何家之事確實是有些蹊蹺,若何家當家當真沒有做過販賣私鹽的勾當,那麼就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人眼紅何家的富貴了。若是如此,要讓何家當家安然無恙地出來,只要不妨礙一些人的利益,那對王家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這里,孫氏抬眼問道︰「你所求的只是你家當家的清白出獄?」
何夫人聞言又是一愣,仔細品味了一番孫氏話中的意思,又想了想剛剛三娘說的那個李家。李家之事她也是听過一些傳聞的,雖說真相如何她並不真的清楚,但是看看李家現在的光景她也是有些懷疑的。何夫人越想臉色越白,到最後竟是有些搖搖欲墜了。
「娘,你怎麼了?」何少夫人見何夫人臉色不對,擔心問道。她並沒有听懂孫氏與何夫人所言之事。
何夫人卻是咬咬牙,坐直了身子,臉上也漸漸恢復了血色。只見她緩緩起身,整了整衣裳,走到孫氏面前深深拜了下去。
「是的,老夫人,我只求我家老爺能清白出獄。至于其它,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我家老爺也是豁達之人,對于我的決定,想來也不會過于怪罪。至于何家其他人,若有怨尤,也只管沖著我來就好。」
三娘看著眼前這個眼神堅定的夫人,不由得起了些敬佩之心。她剛剛出言提醒孫氏,只是想著之前看過的那本《建武朝軼事》上李家的那個案子,書上雖然並沒有說李家月兌罪的緣由,但是想到當時的背景以及李家之後的光景她也是能猜出一二的。
又想到如果何家的老爺真是何夫人口中那頗有見識的商人,家中也很是富貴,定不至于為了金錢鋌而走險參與私鹽的買賣。那麼何家此次遭難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有人眼紅何家的那份家財了。
何家的事情如果也是錢能夠解決問題,那幫何家這個忙並不得罪其他人也沒有觸犯王家的利益,于孫氏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但是她沒有想到何夫人能這麼快就決定好了取舍,且態度這般堅決。都說入了那金錢窟的人,即便是死也舍棄不得那些富貴,而一個女子能這樣壯士斷腕那麼足矣說明她的不一般。
孫氏聞言也是認真打量了何夫人一眼,突然笑道︰「你倒不是那見識淺薄之人。既是如此,那我就幫你打听一下吧,只是丑話說在前頭,成與不成不是我這個老婆子能決定的,就要看看天意如何了。」
何夫人聞言又是深深一拜,很是感激地道︰「這個晚輩自是知曉的。老夫人肯幫我們過問那就是對我們家天大的恩惠了,成與不成何家都記著老夫人的這份恩德。」
孫氏點了點頭︰「你們先回去吧,若是有消息自會派人去告知你們。」
何夫人聞言忙拉著何少夫人磕頭告退。
「這血靈芝你們帶回去吧。」孫氏叫住了正要去的何家婆媳。
何夫人聞言忙道︰「送出去的禮哪里還有往回帶的道理,出了這府晚輩們也要被笑話說是不被您待見的。請老夫人照顧我們娘兒倆的顏面,收下這靈芝,不然以後我們哪里還有臉登門?」
孫氏聞言,想了想道︰「也罷。」又轉頭吩咐甘草︰「找李嬤嬤要庫房鑰匙去拿兩根上好的老參,再稱兩斤血燕包了給她們娘兒倆帶回去,是我賞的。」
甘草領命去了。
何夫人見再推辭不得,忙又回來拜謝,孫氏又留他們小坐一會兒等甘草回來。
何夫人又陪著孫氏聊了會子天,一盞茶功夫才見甘草回轉。
「怎麼去了這麼久?」孫氏問道。
「老夫人恕罪,李嬤嬤去了一言堂,婢子因多走了些路,所以晚了。」甘草告罪道。
孫氏聞言皺眉問道︰「她去一言堂做什麼?」
甘草道︰「李嬤嬤說大夫人找她過去商量夏衣的事情。」
孫氏眉頭皺的更緊,何夫人見狀忙起身要告辭。
孫氏按捺住火氣,吩咐常嬤嬤道︰「你送她們出去吧。」
常嬤嬤領命,帶著何家婆媳出了正房。
孫氏看了三娘一眼︰「你也回院子吧。」三娘聞言便也起身向孫氏拜別。
三娘出了孫氏的院子,抬眼看見通往垂花門的那條道上常嬤嬤正與何夫人停在路旁說話。那邊的三人顯然也看到了出了院子的三娘。何夫人小聲對常嬤嬤說了句什麼,接著竟向著三娘這里走了回來。
「三小姐。」何夫人笑著喊道。
三娘微笑著點點頭︰「何夫人。」
何夫人仔細打量了三娘兩眼︰「那日遠遠看見三小姐就覺得您與別家的小姐有些不同,今日一見,果然我這雙眼楮還是中用的。三小姐不僅人聰慧,心也善,何唐氏在此拜謝了。」說著竟彎腰拜了下去。
三娘忙抬手攔了︰「何夫人嚴重了,三娘也並沒有做什麼,當不得你這一拜。且您是長輩,這不是折我的壽麼?」
何夫人聞言苦笑道︰「我這長輩……您想必是清楚的。至于您有沒有幫忙,我何唐氏眼也不瞎,加上剛剛向常嬤嬤打听了,自然是更明白了。」剛剛在孫氏房里看見常嬤嬤看向三娘的眼神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之後又听三娘說出那一番話孫氏便改變了態度她本也沒有多想。只是後來等孫氏回禮的時候仔細回想起來當時的情景便有些懷疑,剛剛常嬤嬤送她出來的時候她便向常嬤嬤試探了一下,常嬤嬤雖說並沒有說什麼,但是她閱人無數這些年也經歷了些風雨,明白有時候態度比言語更能說明問題。
三娘微微一笑︰「三娘剛剛說了,做了壞事之人自然應該受到懲戒,若是受了冤屈老天自然會保佑的。夫人見識不凡,談吐不俗,想也不是那作奸犯科之人。」
何夫人聞言也是一笑︰「三小姐的情,何家記上了。」
三娘並不多言,只又朝著何夫人笑了笑,又行了禮,便往荷風院行去了。
三娘回了院子,白英將剛在孫氏房里幫著三娘收著的兩個荷包拿了出來。
三娘讓白英將那荷包打開了,只見何夫人給的那只紅底海棠金絲紋荷包里裝的是一只彌勒佛的白玉掛件。
白英將那白玉掛件拿在手中仔細打量,又對著光看了看。
「小姐,這是一塊極品的羊脂白玉。」白英將那彌勒佛掛件呈到三娘手上道。
三娘接過玉,看了看。她雖並不十分懂,但是玉質好壞也大致是分得清的。這確實是塊難得的好玉。想了想,她又示意白英將何少夫人送的那只荷包打開看看。
白英忙將那只大紅折枝花的荷包打開,里面裝的是六粒龍眼大小金色珠子。
「呀,小姐,這是金珍珠。」白英驚訝道。
三娘也有些驚訝,她本以為是幾粒金珠子。想起何少夫人將這荷包交給她時說是給她拿著玩的小物件,她不禁搖頭失笑。難怪何家會被人盯上,想必何家有些人平日里沒少在外面露財讓人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