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氣氛正好,馬車外面那跟車的婆子卻突然驚呼道︰「夫人,少爺回來了,後面還抬著個人。」
馬車里的氣氛為之一凝。鄭氏倏地起身,掀簾子跳下了馬車,身手很是敏捷。三娘心中擔心王璟的安慰,顧不得什麼閨秀的體面,緊隨鄭氏身後下了馬車。
「是誰傷了?傷勢如何?」鄭氏一面發問,一面往前面有人聚集的地方疾步走去。
三娘提步想著要跟上,不想手臂卻讓人拉住了,三娘回頭便看見了面色驚恐的張嬤嬤,三娘一愣,她倒是差點忘記了孫氏的這位管家嬤嬤。
「小姐,听說有人受了傷。剛剛奴婢听鄭家的小丫頭說我們少爺也跟著去了前面鎮子上,這受傷之人……」張嬤嬤急聲問道。
三娘伸手打斷張嬤嬤,皺眉道︰「嬤嬤別急,我們上前看看。」說著便徑自往前走去,張嬤嬤心里也是著急,顧不上提醒三娘什麼男女大防,閨秀禮儀了,跟緊了三娘。
還隔了幾步,三娘就听見鄭氏道︰「快去喊牛大成來,他會些治些跌打損傷。」又轉身責備魏勉︰「怎麼還把人抬回到這里?鎮上沒有醫館麼?這樣顛簸腿上出了岔子可如何是好。」
三娘聞言心中一急,這是摔傷了腿?
正要扒開人群上前,旁邊一個熟悉的聲音卻道︰「妹妹,你去哪里?」
三娘一頓,轉頭便看到王璟好端端地站在自己兩步遠的地方,滿臉疑惑。
三娘頓時放下心來,風一吹來,頓時發現自己已經是滿身冷汗。
「少……少爺……你沒事吧?」張嬤嬤瞪著眼前的王璟有些反應不來。
「我有什麼事?我很好啊。」王璟模著頭莫名其妙。
張嬤嬤終于松了一口氣,想起了剛剛的擔心,也顧不得什麼主僕身份,拉著王璟就苦口婆心地嘮叨起來。
三娘裝作沒有看到王璟投過來的求助眼神,把頭轉向了一邊,卻听到前面一個玩世不恭的懶散聲音道︰「表姨不用責備他們了,是本世子讓表弟抬著我來此的。若是到了鎮上的醫館,指不定就被人給追上,綁回去當壓寨相公了。」
「這里缺醫少藥的,若是你的腿出了什麼差池我怎麼向你母親交待?」鄭氏壓著怒氣道。
「怎麼會缺醫少藥?剛剛表姨不是讓人去找……」
「夫人,牛大成來了。」遠遠的一個護衛高喊著奔來,後面還跟著一個跑得氣喘吁吁的大塊頭。
那兩人很快跑近了,圍著的人也迅速讓開了一條路。三娘便從散開的人群中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攤手攤腳,絲毫不顧形象地躺在了一塊不知道從哪里拆出來的門板上,左腿的褲腿已經高高挽起,小腿被從哪件深色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草草地包扎了,看不出是否嚴重。
「這是大夫?」那少年雙手手掌向後撐起了身子仰坐了起來,瞪著那個長得五大三粗的大塊頭道,滿臉的不敢置信。
這樣的姿勢也讓站在前方的三娘毫無遮掩地看清楚了他的臉,雪膚紅唇,修眉鳳目,竟是比女子還艷麗三分的容貌,男生女相,卻也是賞心悅目。
听見少年的質問,魏勉先是噗哧一笑,見少年斜蔑了過來臉上一紅,然後咳了咳憋笑道︰「表兄,牛大成是大夫沒錯。」
那大塊頭牛大成被人這麼盯著卻是有些手足無措,撲哧了半天,才道︰「俺,俺只醫過馬。」
少年聞言臉色一黑,周圍眾人卻是哄堂大笑。
鄭氏板著臉呵斥道︰「都圍著干什麼?退下。快去給他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後一句卻是對那牛大成說的。
鄭氏令一處,護衛們立時收了聲散開了,那牛大成也上前去蹲在那少年身邊想要解開那包扎看一看傷勢。
「不用了,本世子的傷無礙。」少年皺眉揮開牛大成的手。
牛大成臉一紅,看向鄭氏。
鄭氏有些無奈道︰「宣雲,听表姨的話,讓大成幫你看看。這附近沒有大夫,大成他好歹治過馬傷,是個有經驗的。」
那名為宣雲的少年想了想,卻是道︰「我的腿真的無礙,剛剛君儀已經幫我看過了。從樓梯上摔下來的時候擦破了一塊皮,並未傷到骨頭,只是傷口大了一些。表姨你這里一定有金創藥,上些藥就好了。」
「君儀?」鄭氏皺眉道︰「他是大夫?他人呢?」
少年聞言一愣,隨即四處看了看,皺眉道︰「怎麼還沒有跟上來?」
鄭氏卻是看著他的傷有些著急︰「我派人去尋他,只是你的傷我不放心。你不讓牛大成看,讓表姨看看總成吧?」說著就徑自上前,不由分說便要解開包扎。
「讓我來吧。」一個清冽的聲音道。
眾人不由地向後看去,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由馬上跳了下來,徑直往這邊而來。這少年一身黑布衣,雙腿上綁著黑白交叉的綁腿,這一身打扮一般都是走南闖北之人才會有。而這少年,從下馬到一路行來,動作行雲流水,不見粗俗只見一種內斂的優雅。這種優雅仿佛是銘刻于骨子里和著骨髓流動的,外表無法掩飾,流露也不自覺。
而這黑衣少年的容顏更是少見的秀美絕倫,只是那點漆似的眼眸雖是一清見底卻像是半點波紋也無,清冷異常。
這黑衣少年走到宣雲身邊,仔細檢查了腿骨︰「並未折斷,如先前所料,只破了一點皮。」
「看,我說沒事吧?君儀可是醫過人的。」宣雲在那個人字上咬重了音,听起來有些咬牙切齒。
叫君儀的少年卻是沒有搭理,只一邊拆那包扎一邊垂眸問道︰「可有烈酒與傷藥?」
鄭氏本是半信半疑,但見黑衣少年手勢熟練,像是做慣了的,便稍稍放了心,只吩咐一旁的魏勉道︰「去拿找高遠要些金創藥,至于酒……」鄭氏皺了皺眉。
「妹妹,我們馬車上好像有帶去兗州的酒。」王璟突然出聲道。
眾人聞言都望了過來。
「咦,這是表妹?怎麼看著好像……」宣雲打量了三娘一番,疑惑道。
鄭氏聞言橫了宣雲一眼︰「這是青城王家的三小姐,不可勿言亂語。」
「你有烈酒?」檢查完宣雲傷口的黑衣少年,轉頭問王璟道。
王璟看向三娘,三娘想了想卻是搖頭道︰「是泉酒之類的黃酒,恐怕派不上用場。」
黑衣少年聞言卻是轉頭看了三娘一眼,隨即轉頭對鄭氏道︰「魏夫人可否準備一些食鹽與燒開過的水。」
魏夫人點頭吩咐了下去。
三娘見張嬤嬤看了過來,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便轉身笑著朝魏氏行了一禮,道︰「雲英妹妹在車上恐怕正擔心著,三娘上車去與她說說話。」
魏夫人忙道︰「那你便先回車上。」
三娘應了,又朝魏勉宣雲那邊微微福了福便轉身往馬車去了,張嬤嬤也跟了上來。
三娘以為張嬤嬤定會教導她幾句,不想張嬤嬤只是陪著她走到鄭氏的馬車旁,服侍三娘上了馬車,便恭敬地退下了。
馬車上雲英已經听丫鬟稟告過外面的發生之事,卻是雙眉緊鎖,有些擔心地不斷掀簾子往外看,連三娘上了車也沒注意。
三娘笑道︰「妹妹不用擔心,你表兄只是些皮外傷,並不嚴重。」
雲英回過神來,卻不知想到了什麼,臉色一紅,道︰「表哥他沒事就好。我本想跟著你們一起下車去看看的,嬤嬤卻說讓她先去打听一下。後來嬤嬤便派了個小丫頭來說,傷的人是表哥。我……我便沒有下車了。」
三娘瞧著雲英兩頰緋紅,有些羞怯,又想了想那位宣公子的花容月貌不僅恍然大悟。想這定是雲英的小女兒情思讓她害羞了,卻也不點破,只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來,任雲英繼續魂游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