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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收回了目光,招呼白英往樓下去了。
路過天井的時候,發現後門的拍擊聲更加地激烈了,三娘只是皺了皺眉便視而不見地上了西廂的二樓,剛剛那位君儀公子已經不在走廊上了。
三娘到王璟屋外的時候,王璟也正被外頭的嘈雜聲吵醒了,小丫頭進去報了王璟說三小姐來了,三娘在屋外就听到王璟那憨憨的聲音嚷道︰「還不快讓妹妹進來,大早上的外邊怪涼的。」
三娘不禁莞爾。
「哥哥怎麼搬回這間屋子了?」三娘一進屋,快走幾步止住了王璟起身。
王璟昨晚遇襲被發現之後就一直在最末的那一間空房里歇著,今日卻是搬回了原本他自己的那一間。
「朱砂說在那間屋子里待著,心里發毛。」王璟並不在意地道。
三娘聞言,看了伺候在王璟床前的朱砂一眼。
「奴婢是瞧著那一間屋子沒有像這一間這般通風。」朱砂忙道。
三娘瞧著朱砂原本清澈的眼楮布滿了血絲,明亮的容顏也是疲色盡顯,知道她定是一夜沒有睡,想她一個小丫頭定是不懂病人不宜移動的道理,便笑著點點頭道︰「你與當歸輪替著去歇一歇吧,這里留一個人就行,我叫兩個婆子在外候著,有事情就吩咐她們去,不必親力親為。」
朱砂便對一旁也是面帶倦色的當歸道︰「三小姐恩恤,你便先去歇一歇吧,我在這里守著就成。」
當歸看了看三娘,見她微笑著點了點頭,想了想便上前拜謝了三娘與王璟,輕輕退了出去。
「小姐你不知道,我與當歸也想輕省一些少操些心,可是我們少爺與您一樣都是好相與的性子,茶冷了茶熱了端給他他也是不挑的。今早熬藥,打發了個婆子看著,結果她端上來我一嘗就發現比上一劑淡了許多。我們熬藥都是三碗清水熬成一碗成藥,她到好,見藥汁變了色就熄了火倒了來,我去查看藥罐的時候發現那罐子里還剩了半罐子藥汁呢,這樣子吃下去怎麼會有效用?」朱砂有些惱怒地道。
三娘聞言也是皺了皺眉,道︰「即使如此,我等會兒讓白果來這里伺候。」
王璟忙道︰「妹妹身邊怎麼能少人?我不要緊的,有朱砂就可以了。」
三娘剛想笑著說王璟幾句,卻見朱砂听了王璟的話,看了王璟一眼,甜甜一笑,原本因為缺少休息而略帶蒼白的臉色也紅潤了一些。
三娘一愣,打量了一下王璟,卻發現他並沒有注意朱砂。
三娘倒是知道大宅院里丫鬟們與少爺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比如二叔王松就是祖父與自小伺候他的一個貼身丫鬟生的。
以前她一直以為王璟還小,並沒有太過在意,可是見了宣雲與魏雲英的的情形,再看到剛剛朱砂的眉目傳情,三娘便不由得不多想了。
王璟房里的丫頭,當歸與朱砂是最得用的,伺候王璟也盡心。當歸是孫氏賞給王璟的的,朱砂卻是如白芷一般是柳氏指派來的。
「妹妹,外頭是什麼事情這麼吵?」王璟出聲打斷了三娘的思緒。
三娘聞言便不再多想,反以現在王璟的年齡離收通房之類的還早著,她現在操再多的心也沒有用。
而且當今這世道,崇尚多子多孫,一妻多妾是社會的主流婚姻結構。以王璟這樣的身份若是沒有一兩個通房,沒有納妾,是會被詬病的。她也不能強把現代的思想強加給古人,所以以後這樣的問題她還得多想一想,不能貿然干涉。
畢竟這與小學生談早戀不是一回事。
「外面的人是與宣公子有些糾紛,想來找宣公子說道說道,等會兒魏夫人便會派人去處理,你不用擔心。你只要好好歇著,養好傷。」三娘伸手幫王璟理了理被角。
王璟聞言點了點頭,不再問了。
這時,外面的吵嚷聲突然小了下來。
「妹妹說的真準,魏夫人果然派人去處理了。」王璟笑出一口白牙。
三娘卻是一愣,繼而不著痕跡地朝一旁的白英看了一眼。
白英點點頭,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會兒,白英就轉回。
三娘見白英臉上的神色不但沒有輕松,反而越帶焦慮,想了想便對王璟道︰「哥哥你再歇會兒吧,我也該回去了。」
王璟眼巴巴地看著三娘道︰「妹妹不多坐會兒?」
三娘見了忍不住笑,卻是搖了搖頭︰「大夫囑咐你要多休息著,我等兩個時辰再過來看你。」
朱砂也道︰「少爺,小姐這一夜因為擔心你的傷定也是一晚沒有睡,這天一亮就又過來看你了,她也要休息的。」
王璟聞言忙擺手道︰「那妹妹你快些回去躺著,不要擔心我。你看我,壯的像頭牛,一點事情也沒有的。你快回去,快回去。」
三娘失笑,順從著起身,帶著白英往外走。
等身後的門一關上,略走了幾步,三娘站在廊上往後門看,卻發現剛剛還被撞得搖搖欲墜的後門處,此時竟是靜悄悄的一點聲響也沒,怎麼看怎麼詭異。
「出了什麼事?」三娘皺眉問道。
「小姐,山東道巡按御史華大人來了。」白英急忙回道。
「御史?」三娘驚訝道︰「御史大人這會兒怎麼會來此?」
「說是路過普集鎮去兗州的,半道上卻讓人攔路喊冤截了下來。」
三娘的手指敲了敲欄桿。
難怪要留下他們這一晚,原來還有一尊大佛在這里等著他們吶。
山東巡按御史華文翰她到是知道,還是從一本名叫《建武諫臣錄》的野史上知道的。
傳說此人耿直固執,脾氣又臭又硬,油鹽不進,認定自己是對的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
建武朝的時候禮親王在一次宮宴上多看了先皇身邊的一個一個新進的宮女,先帝因一向疼愛這個與他年齡差了一大截並一直養在太後身邊異母弟弟,便把那宮女賞給了禮親王。皇帝與眾臣都以為這將是一段佳話,文官們也都當場作詩歌頌先皇與王爺兄友弟恭。
皆大歡喜的時候這個原先還在督察員任一個小官的華文翰淚流滿面跳了出來,將滿朝文武嚇得心驚肉跳。
只見他往地上一跪就開始哭先帝,還是用的對仗工整的駢文體。大意就是,先皇一死,先皇這些兒子竟然連基本的禮也不知了,竟然會荒唐到兄弟兩人共用一個女人,而眾臣們不但不規勸還昧著良心歌頌,他這個臣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且羞于與這樣的朝臣同殿為臣。
中途哭昏了過去,被內監攙扶起來的時候,卻要掙月兌內監的手往柱子上撞,說是要死諫,以求皇帝良心發現收回成命。
先皇當時的心情三娘不知道,只是當時那麼多人在場,還有兩個內監在一旁扶著,這華文翰想死還真不是那麼容易。
不過三娘當時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很歡樂,想著這林子大了,真是什麼鳥都有。
只是,今日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了傳聞中的這個人,三娘真的歡樂不起來了。
通過以上事件,三娘已經認定這華文翰是個沽名釣譽的偽君子。這種試圖以命脅迫君上,以彰顯自身忠直,襯托主上昏庸的「直臣」歷史上不少。只是被他們死諫過的君主無一例外,在個人休養方面留下了永遠無法抹掉的污點,遺臭萬年了,他們卻憑著個「忠」字流芳百世。
巡按御史,本就是奉諭令巡察州縣,代天子巡守。吏政、刑名、錢谷、治安、檔案、學校、農桑水利、風俗民隱,大事小事無所不管。雖是七品小官,卻可監察百官,寫奏章彈劾官員就是他的主要任務。
因此這華文翰一來,以他以往混不吝的刺頭性子,禮親王府,魏知府,甚至他們王家恐怕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當然,無論是禮親王府,魏知府,佯或王家都不是這麼容易就會被扳倒的,但是遭了池魚之殃的王璟若是被這華文翰咬著不放,很可能就會成為被家族放棄了的棄子,從此前途盡毀。
不行,她不能讓王璟吃了這個啞巴虧。
三娘站在西廂二樓的欄桿旁,一面屈指輕敲著圍欄,一面靜靜沉思。
白英侯在一旁,看著三娘沉靜的側臉,本來焦慮的心鏡竟也漸漸平靜下來,只在一邊守著並不打擾。
半響,三娘終于放下了手,輕聲問白英︰「那位華御史現在在何處?」
白英忙道︰「魏夫人讓人請了華大人去酒樓前廳,那攔路喊冤的人與陳家人也一並隨華大人進了來。魏夫人帶著魏少爺也去了前廳。」
三娘點了點頭,卻是轉身又往王璟房間那邊的方向走去。
「小姐這是?」白英忍不住問道。
三娘朝白英做了個禁聲的手勢,示意白英跟上。
三娘卻是路過了王璟那一間房沒有進去,繼續往前行。
眼見著就要走到盡頭了,白英看到走在前面的三娘微微一笑,輕聲道︰「他們不是一方喜歡喊冤,一方喜歡申冤嗎?我便讓他們喊個夠。」
白英雖是听不懂,卻覺得自家小姐這笑容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