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顏秉初下了馬車,就看見等在州學門口的杜玨。
她走上前福身道了早。
杜玨的神情似乎有些尷尬,他搓著手,看了眼顏秉初,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顏秉初猜他肯定是為杜瑤的事才等她的,便轉身讓顏秉君先走,然後才問道︰「杜二哥昨日問了嗎?真真怎麼啦?」
杜玨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妹妹被我娘有些寵壞了,顏妹妹你不要太在意。」
顏秉初沒有說話,靜靜地听著。
杜玨見狀,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昨天回去,我就問了問她,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結果……結果她說……」
杜玨停了停,看了一眼顏秉初,見她一臉平靜,也看不出來在想些什麼。
「真真說了什麼?」
「她說,讓你離那個……張小娘子遠一些。」杜玨有些艱難地重復著杜瑤的話,顯然改了一些他認為不好的措辭,「要不然,就一輩子不同你要好了。」
終于將這些蹩腳的話說出口,杜玨不自覺地舒了一口氣。他抹了抹頭上的汗,自覺糾結在一群小娘子奇怪的友誼中實在太費心神了。他也不等顏秉初回話,就告了一聲別,飛快地溜走了。
留下在原地有些哭笑不得的顏秉初。
原來是這樣。
顏秉初慢慢地往丙苑走去。女孩子的心思本來就很細膩,再加上杜瑤在家中同那兩個庶姐的情形,分外敏感些,會有這樣的想法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問題在于,顏秉初不想同杜瑤生分,也不想錯失張嫻這樣一個好朋友。
真是令人有些頭痛,得好好想一想。
「你們怎麼能這樣快住手住手~」
顏秉初被一陣吵嚷夾雜著哭聲嚇了一跳,猛然回過神來,剛剛那是顏秉君的聲音顏秉初急急忙忙循著聲音往路邊的樹林中跑去,這片樹林的盡頭是一堵高牆。
一群男孩子圍著一個圈站在那嚷嚷著,顏秉初急急忙忙沖上前扒開人群,果然看見顏秉君小小的身影。顏秉初慌亂地抱住他,仔細打量著。
「發生什麼事了?啊?」
顏秉君還沒來得及回答。顏秉初就听見身後有人問。
「哪里來的女孩子?」
顏秉初轉過頭一眼就看見說話的那個少年,瘦高個,歪歪斜斜地穿著一件墨綠色的袍子,在一大群穿著州學學子服的學生中格外扎眼,明顯不是州學的學生,他斜著眼楮看了一眼顏秉初。
「喲這小娘子還是個美人胚子嘛~」
「阿姐別理他他們都是壞蛋」顏秉君憤憤地用手指著那群人,「昨天那個那個他還欺負你,今天他又欺負吳飛」
站在那個高瘦少年旁邊的可不就是昨天那個馮子安麼
顏秉初拍了拍顏秉君,上前一步,看了一眼馮子安身後的眾人,大聲道︰「你們難道不知道麼?州學有規定,在州學之內,喧鬧擾眾,無故喧爭,將給予解退。」說道這里,顏秉初頓了頓,一字字地拉長了音調,對著馮子安道︰「馮子安,你就不怕學正將你驅出州學嗎?」。
一時之間,眾人面面相覷,馮子安似乎有些猶豫,往後退了兩步。
正在這時,就听見顏秉君在身後大聲道︰「你們這些人,我統統要去告訴學正」
顏秉初暗道一聲不好
果然剛剛還有些萌生退意的人,都騷動起來,突然有人叫道︰
「女乃女乃的,打死那小子嘴硬的」
「對打他打得怕了就不敢告狀了」
顏秉初的眼皮猛地跳了跳,一眼瞥見那個穿著墨綠長衫的瘦高少年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在手上一拋一拋的,嘴角掛著不壞好意地笑,頓時警惕地盯著他。
那少年察覺顏秉初正盯著他,裂開嘴沖她笑了一笑,突然將石頭扔了過來,顏秉初剛準備閃躲,卻發現,那石塊在空中拐了個彎飛向了正彎下腰要扶一個小男生的顏秉君的側臉,顏秉初腦子頓時一片空白,飛身撲過去。
「啪」
感覺整個天地巨響,眼前的景色晃了兩下,顏秉初就軟軟地倒了下去。
「阿姐」
「初兒」
林子里響起幾聲驚呼。
***
顏秉初再次睜開眼的時侯,一入目就看見坐在床邊拿著帕子不停地在抹著眼淚的徐氏,兩只眼楮早已哭得紅腫不堪。
她弱弱地叫了一聲「娘」。聲音出口,倒嚇了自己一跳,又啞又澀。
徐氏听到了,放下帕子,呆呆地看了顏秉初一會,突然撲到床上一把抱住顏秉初,大哭起來︰「我的囡囡啊~你終于醒了~」
顏秉初從被窩里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徐氏。
一旁的林嬤嬤淌著淚,勸道︰「夫人,姑娘醒來了,莫要哭了,讓姑娘喝口水才是。」
徐氏連忙爬起身,擦著眼淚,連連道︰「對對,你說的是。好孩子,快快倒水來」
綴幽急忙倒了水,徐氏接了過來,綴幽便轉身輕輕地扶起顏秉初。
顏秉初剛剛才支起一點身子,就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連忙又重新躺回去,閉起眼楮。
不好恐怕有點腦震蕩。
徐氏見女兒臉色蒼白,閉著眼楮又倒了下去,頓時眼淚又止不住地往下掉,嘴里罵道︰「那黑透了心肝的王八蛋扔誰不好,扔我的囡囡啊~」
綴幽見顏秉初連起身都很困難,只得用帕子濕了水,輕輕地點在她干裂的嘴唇上。
「姑娘剛醒,可能頭有些暈,再歇歇,過會兒吃點子粥好不好?姑娘想吃什麼粥?奴婢讓映月做去。」
顏秉初微微搖搖頭,只覺得渾身都沒有勁兒。
她看了看徐氏,面色憔悴,雙眼紅腫不堪,連發髻都有些松散著,顯然是沒有好好梳。
「娘,」她叫道。
徐氏急忙俯身,道︰「你說,娘都听著呢。」
顏秉初笑了笑,道︰「娘,我好著呢,你別擔心,你去休息休息吧。」
徐氏連忙道︰「娘不累,娘陪著你。」
顏秉初不依︰「娘你去休息,你這樣,初兒心里不安,就休息不好了。」
徐氏心里發酸,連連點頭,又細細撫了撫顏秉初的小臉。
「好,娘走了,你再休息一會兒啊」又囑咐綴幽好生看著姑娘,方回去了。
顏秉初又歇了一會兒,就听見綴幽在耳邊輕輕喚她。
「姑娘,嘗一點粥,好不好?」
顏秉初見那粥里有山藥和肉丁,香味撲鼻,頓時有了食欲,點點頭。
綴幽小心翼翼地慢慢扶起她,林嬤嬤將一個大引枕放在顏秉初身後讓她靠著。綴幽便坐在床邊一口一口的喂著顏秉初。
吃了半碗下去,顏秉初便覺得有些惡心,不肯再吃了。綴幽只得放下碗。
顏秉初見綴幽和林嬤嬤都掛著兩只黑眼圈,不由道︰「我再睡一會,你們也去眯一眯。」
綴幽笑道︰「不妨事,奴婢在姑娘床邊眯眯就好了,姑娘有什麼事也方便。還是嬤嬤去休息吧,嬤嬤都一夜沒睡了,身體肯定吃不消。」
「一夜?」顏秉初驚訝道。「我昏迷了多久?」
「姑娘躺在床上一天了」林嬤嬤伸手揉了揉通紅的眼楮,「老爺夫人急得都上火了。」
這個小身板真不禁砸,只是被個石塊挨了一下,竟然昏過去一天顏秉初靠在引枕上,看著二人都疲憊不堪,命她們都去休息。
「讓映月進來就是了,正好我要吃什麼,她正好做去。」
綴幽想了想,便喚了映月、文杏進來伺候著,又囑咐了幾番,才和林嬤嬤休息去了。
映月雖是屋里的大丫鬟,卻是因為她的廚藝,她只管著顏秉初的吃食,時不時做些糕點之類的,倒沒怎麼進屋伺候過。
映月在屋子里轉了幾圈,不停地問顏秉初要吃什麼。
顏秉初被她轉得頭暈,笑道︰「我剛吃了半碗粥,好些了,你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就行了。」
映月听了,就去廚房端了下午煲上的紅棗黑豆 魚湯溫在房內,然後捧著一個小碗坐在床邊上,和顏秉初說著話,不時地喂她兩口。文杏便搬了個小杌子坐在兩人下面。
「我是怎麼回來的?」
映月吹著勺子里的湯,送到顏秉初嘴邊。
「姑娘是被州學里的學正用馬車送回來的。」
文杏在一邊補充道︰「姑娘被人抬進院子,昏迷不醒,額頭上那麼一大塊傷口,夫人頓時就暈了過去。」
映月聞言,急忙嗔了文杏一眼。文杏吐了吐舌頭。
顏秉初見此急忙擺擺手說道,「無妨。我沒事。」又叫,「文杏,去拿面鏡子給我瞧瞧。」
文杏起身,去妝匣里拿了一面小鏡子,遞給她。
頭發蓬亂,額上綁著一圈白布,臉色蒼白,就和電影里的女鬼似的。顏秉初放下鏡子,嘆了一口氣。
映月勸道︰「姑娘放心吧,大夫說了,注意些飲食,那瓶軟玉膏是極好的東西,必不會留疤的。」
顏秉初點點頭。
被砸的地方在左額頭上,當時若不是她撲過去稍微推開了顏秉君一下,恐怕,顏秉君就不會如她這般幸運的只是有些腦震蕩了。那石頭飛去的方向,眼看正對著顏秉君的太陽穴就是現在想起來,顏秉初都還有些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