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傷勢好了,顏秉初就要繼續去學里念書了,盡管徐氏心里不樂意,在這一點上卻不得不做妥協——做事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進了十一月,氣溫驟升驟降了幾回,終于有了初冬的味道,顏秉初早上起床越來越困難了,徐氏便命早上不用過去請安,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好早飯就直接去學里。
一個人走在去丙苑的路上,顏秉初不禁有些悵然。
自從顏秉君跟著陳師傅學了一陣子拳腳,說話再不撒嬌了,走路也不肯讓人牽著他的手,倒是越來越像個小男子漢。
顏秉初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悵惘。
進了教室,顏秉初徑直拐到自己的座位上坐著,教室里空空的,只有幾個人,時間還早,顏秉初放好了書本,就托著下巴望著門口發呆。
顏秉君還沒有到,他每天呆在府外的時間比呆在府里的時間都多,每日一早,飯不吃就跑到師傅家練拳,由陳師傅送到州學,晚上散了學再由陳師傅接回去,繼續練拳,名曰早晚功課。
半個月下來,人黑了瘦了,可是小身板也結實了。
顏秉初出神出得厲害,並沒有發現桌前站了一個人,直到一捆扎得好好的幾個藥包放在她的面前。
顏秉初有些傻眼看著眼前的藥包,再看看站在桌前的小男生,瘦瘦小小的,神色陰郁,女敕綠色的學子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不協調。
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麼會有這麼沉重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顏秉初,轉頭就回到座位上。原來他就是坐在顏秉君旁邊的吳飛,上回被馮子安他們欺負的男生。
顏秉初哭笑不得地看著桌上一大捆藥包,這是表示謝意?
雖然晚了些,顏秉初想了想,還是將藥包收下了。
又過了一會兒,張嫻和杜瑤兩人挽著手進來了。顏秉初見此,沖著杜瑤眨了眨眼,杜瑤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臉,身後響起一陣咳嗽聲。
原來是教通史的老先生進來了。杜瑤怏怏地縮回了手,嗔了顏秉初一眼,回到座位上。
張嫻在座位上坐好,遞給顏秉初一個小巧精致的荷包,顏秉初接過來一看,是藕荷色的,繡著一株蘭草。
張嫻見她仔細翻看荷包,笑道︰「哪個讓你看這個荷包?我的繡活不大好,最重要的是里面的東西,是我去興福寺求的。」
顏秉初听聞便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黃色的符紙。
「听我祖母說,興福寺的平安符最最靈了,有好些臨城的人都跑過來求呢~」
顏秉初仔細地收好荷包,感動地看著她。張嫻不好意思地抿抿嘴,
下了課,杜瑤就擠過來,說道︰「嫻姐你給她什麼好東西?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顏秉初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道︰「嫻姐給我求了一張平安符,你也同我爭?」
杜瑤撅著嘴,拍了一下顏秉初︰「怎麼幾天不見,你就變小氣了?」
顏秉初也不說話,只沖著她笑。
杜瑤驀地想起來一個月前的事兒來,不禁有些臉紅。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杜瑤讓二人在飯樓等她,就先竄出教室。張嫻見她風風火火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們先走吧。」
等到菜都上了桌子,杜瑤才氣喘吁吁地跑進飯樓,左看右看,顏秉初急忙站起身招呼她。杜瑤小跑著過來,一張圓臉紅通通的,不知是累的,還是被外頭的冷風吹的。
張嫻替她倒了杯熱水,她舉起來一口氣喝了。
顏秉初遞給她一雙筷子,道︰「快吃吧天冷,飯菜涼得快。」又見杜瑤抱著一個包袱,不由好奇道︰「你抱著什麼東西?」
杜瑤神秘地沖她笑笑︰「好東西」說著,將包裹打開,顏秉初二人探頭一看,卻是一個水囊。
張嫻訝道︰「這是做什麼?飯樓里又不是沒有茶水。」
顏秉初看著杜瑤眼角眉梢都透著得意,笑道︰「恐怕水囊中另有乾坤吧」
杜瑤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三個小巧玲瓏的酒杯,在顏秉初面前晃了兩下道︰「我知道初兒聰明,那你猜猜我從哪得來的?你猜的出來我就服你」
顏秉初笑道︰「還能從哪?你總不能出州學大門,又是這麼短的時間,還不是從你二哥那順來的。」
杜瑤「呀」了一聲,道︰「真被你猜中了就是順這個字不大好听。」
張嫻一旁笑著听兩人斗嘴。
杜瑤打開水囊,將三個小酒杯倒滿了。拿起其中一個,站起來,頗有豪氣地說︰「來為我們姐妹三人的情誼飲上一杯」
張嫻也笑著拿起一杯酒,跟著站起身︰「昔日有劉關張桃園三結義,今日我們仨也來個舉酒之拜」
杜瑤高興道︰「正是正是」
顏秉初實在不願意打斷她們的興致︰「等一下嫻姐,你剛剛說桃園三結義是什麼?」
杜瑤驚訝道︰「這你都沒听說?」
顏秉初微微扯了扯嘴角,怎麼會沒听說太熟了這難道又是……
「太宗皇帝的眾多話本子中一本。講的是東漢末年……」
我就知道顏秉初心里翻了個白眼。
杜瑤滔滔不絕地賣弄完她所知道的事情,得意道︰「原來還有初兒不知道的事情。」
顏秉初有氣無力地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什麼事都知道?」說著舉起酒杯,「拜吧拜吧,我們也效仿一下三位英雄,有苦同受,有難同當,有福同享。」
杜瑤補充道︰「還有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顏秉初哭笑不得地喝下手里的酒,就是覺得那話有些太不吉利了才故意掐掉了,這小妮子記性倒好。
喝下一杯酒,杜瑤又給自己滿了第二杯。
張嫻忙制止道︰「今天下午還要上課,不能再喝了,風一吹就上了頭。」
杜瑤搖了搖頭道︰「這杯酒是一定要喝的,是向嫻姐你道歉的。」
張嫻驚訝道︰「向我道歉。」
杜瑤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剛開始我對嫻姐有點偏見,以為嫻姐同我二姐姐一樣是個裝模作樣的性子,後來經過初兒那件事我才知道嫻姐為人爽直,就……就同我一樣我向你道歉從此就認定你這個朋友了」
顏秉初在一邊忍不住偷笑。
張嫻點頭道︰「好那你喝吧」
杜瑤果然悶頭將那杯酒給喝了。
等杜瑤放下酒杯,歸了座,張嫻正容道︰「好妹妹,既然我們剛剛喝了結拜的酒,就是姐妹了。做姐姐的要提醒你一件事,你听不听?」
杜瑤見她說得鄭重,不由也肅了神色道︰「嫻姐,你說」
張嫻伸出兩根手指道︰「你剛剛說你二姐姐是個裝模作樣的性子,你就犯了兩處錯。第一,不管她是不是你胞姐,你在外人面前說她的是非,就是毀人聲譽,你自己倒落了下乘。第二,你這爽直性子也該收一收,如今你是在我們面前說這話倒還罷了,若是讓別人听了去,輾轉落入你二姐姐的耳中怎麼辦?她會裝模作樣,你也得學著裝模作樣才是我恐怕你在家中遭了她不少虧」
杜瑤有些怔怔地,似有些回不過神。
顏秉初見氣氛有些凝重,急忙打岔道︰「好了好了,想不通再慢慢想,先吃飯菜都涼了,讓廚房熱一下再吃吧」
杜瑤愣愣地看了顏秉初一眼,顏秉初笑吟吟地推她道︰「讓你打你自己的嘴巴,說嫻姐同你一樣人家分明是個細心謹慎的性子。」
杜瑤嘿嘿地笑了笑︰「那……那我就是張飛」
顏秉初搖搖頭︰「張飛?張飛該粗的時候粗,該細的時候細,若只是一昧莽撞,怎麼跟著劉備打天下?別忘了《歷代畫征錄》里說張飛善畫美人呢美人的青絲蛾眉,那也是得心細的人才有耐心畫啊」
杜瑤疑惑道︰「你不是不知道張飛麼?」
張嫻也問道︰「《歷代畫征錄》?倒是沒听說過,是什麼孤本珍藏嗎?」。
顏秉初被兩人問得窒了窒,忙笑道︰「我原是忘了的,听你那一說又有些印像,再說我看些雜書野史的,書名字記混了也是有可能的,倒不是什麼孤本。」
見兩人哦了一聲,均信以為真,顏秉初暗暗抹了一把汗。
三人吃了飯,離下午開課還有不少時間,杜瑤便提議在學里逛逛,天氣有些冷,中午的太陽就顯得暖融融的,更何況顏秉初還沒好好地在州學逛過呢,就贊成了。張嫻本來就是可有可無,見二人都願意,也就贊成了。
院子里的樹木都微微有些轉黃,襯著松柏的蒼翠,倒顯得有些好看。
三人便在轉悠的時候,帶著顏秉初指了藏書樓,學正學監辦事院和其他兩個苑的位置,也走了大半個學府下來。
杜瑤看見前面有一個供人小憩的亭子,終于忍不住了,道︰「我們去那兒坐坐吧我有點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