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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怎麼辦
學里的屋子沒有設軟榻,是以綴幽睡在了西間,屋里只有顏秉初一人。
寂靜黑暗的夜里,只有敲打窗欞的咚咚聲,一聲,一聲,似乎敲打在她心上,每一下,都會引起心髒一陣痙攣。
顏秉初緊緊地盯著窗戶,那道人影一動不動,似乎很有耐心一般,身後樹枝投在窗戶上的黑影張牙舞爪,愈加顯得詭異。
到底是什麼人他要干什麼?
顏秉初的心似已跳出腔外,一陣巨大的恐懼感在緊緊攫住她的喉嚨,收縮,再收縮,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候,突然听見一聲輕喚︰「初兒?」
來自窗外的那道人影。
「誰?」
因為恐懼,這月兌口而出的誰字,仿佛一聲尖叫般,帶著顫栗。
嚇了她自己一跳。
窗外的人似乎也嚇了一跳,動了動,聲音有些焦急,卻又帶著些安撫︰「別怕別怕,是我……」
顏秉初坐起身,撫了撫胸口,努力平定自己砰砰的心跳,輕輕下床趿了鞋子,走近窗戶,輕聲問道︰「你是誰?」
那人道︰「你先開窗。」
顏秉初定了定神,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很堅定︰「你先說你是誰。」
窗外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是我,謝詡。」
謝詡
燕國公世子不應該在京城麼?
「你真的是謝世子?」顏秉初狐疑地問。
窗外的人似乎輕笑了一聲︰「怎麼,這麼快就忘記你的世子哥哥了?」
顏秉初大窘,也忘記害怕了,沖上前,賭氣地打開窗戶。
窗外,一個少年站在樹枝之上,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他的面目朦朧,看著她微笑,眼楮卻帶著奇異柔和的光亮。
顏秉初看著就呆了。
謝詡勾勾唇角,也不出聲,他在心里深深喟嘆了一聲,仿佛這過去的兩年時光,在這一刻有種深切的圓滿。
又,看到她了。
她的五官長開了些,深刻了些,也嫵媚了些。
她穿著玉蘭色的中衣,仰著細白的脖頸,抬起一張小臉,一頭濃黑柔軟的頭發散在腦後,就這樣呆呆地看著他,目光迷惘,神情至為自然可愛,讓他不敢逼視,從心底涌起一陣要將她縴細的身子緊緊擁入懷里的沖動。
謝詡輕輕地咳了咳,掩飾自己的這種情緒︰「雖然沒有下雨,但初兒還是讓我進屋吧」
顏秉初這才回過神來,面上有些發燙。她乖乖地往後退了退。
謝詡輕巧地翻進屋。
再次遇見這個人,感覺完全不一樣了,顏秉初極力壓制心里一絲的奇異感覺,自顧自地盤腿坐回床上。
謝詡瞧著她的動作,神情似乎溫柔又無奈。他四下看了看,挑了一張凳子坐下。
顏秉初將被子拉過來裹在身上,清了清嗓子,問道︰「世子哥哥你大半夜在窗戶外嚇人做什麼?」話說出口,想起來什麼,又急忙追問,「你不是回京了麼?怎麼會在這里?城門開了嗎?」。
張口就一連問這麼多問題,絲毫不顧忌自己深夜在她房里,竟然也不害羞。
真不知道,他是該高興,還是嘆息……
謝詡無奈地笑了笑,便開口回答她。
「城門還沒有開。」聲音和緩低沉,「但是,我要進城他們也攔不住。」
這是什麼意思?顏秉初琢磨著。攔不住,是因為他的身份還是……指他比較會爬牆?
謝詡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從腰間拽了一個腰牌給她看。
「守城的看見這個腰牌自然開門。」
顏秉初掃了一眼,沒有伸手去接,她有些猶豫地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話一出口,心里便隱隱有種逼切盼望,也不知道在盼望著什麼。
她看了對面的謝詡一眼。
他直直地坐在桌邊,一只胳膊擱在桌上,半隱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屋里沉默了半晌,顏秉初才听見他悠然低沉的嗓音響起︰「成王病重,我隨四皇子帶著太醫前去醫治,正好途徑此處。」
「那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里?」他的話音剛落,顏秉初就咬著他的話尾急急追問。
「我……」謝詡頓了頓,「我去顏府拜訪老夫人時,听老夫人提起,然後向學里打听一番自然就知道了。」
「你去了臨安,見到了祖母那有沒有見到我娘?她們怎麼樣?」
顏秉初往前移了移,身子前傾,目光緊緊地看著他,語氣很是激動。
謝詡見她滿面焦急,忍不住站起身,想去撫她的臉,卻看見她目光愕然盯著自己伸出的手。
罷了,罷了,不急……總不能嚇著她。
「她們都很好,你放心,你母親還托我帶了一封信給你。」謝詡從胸前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她。
顏秉初急忙接過,字跡雖有些潦草,不過確實是徐氏的筆跡
她展開信,匆匆掃了一遍,雖然知道定是些叮囑關切的,報喜不報憂的話,可仍然微微放下心來。
她舒了一口氣,將信仔細折好,決定明天給顏秉君看看。
「我母親的氣色怎麼樣?」顏秉初收了信,便仔細地詢問他,「還有我祖母她們?臨安是不是沒有瘟疫?」
「這次去顏府,時間有些倉促。」謝詡仔細地打量著她,輕聲道,「我只見到了你祖母,並沒有見到其他人。」
顏秉初有些詫異,那這封信……
「信是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交給我的。」謝詡似乎猜到她在想什麼,繼續說道,「臨安也封了城。」
臨安也封了城,沒有見到徐氏
顏秉初嗖地從床上站起來,連鞋都沒顧得上穿,一把抓住謝詡的衣襟︰「祖母有沒有說什麼?」
謝詡搖搖頭。
「那,給你信的丫鬟呢?長什麼樣子?」
聲音急迫而焦躁。
「我沒有注意看,不過听老夫人叫她蟬蛻。」謝詡輕輕地扶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不用擔心,不會是你想的樣子。臨安雖有瘟疫,但卻並不嚴重,要不然,我進了城,也不會輕易讓我出來了。」
蟬蛻,是蟬蛻。
顏秉初慢慢鎮定下來,一定沒有什麼事,既然是蟬蛻將信交給他,祖母一定知道,那母親一定不會染了疫病,要不然連根頭發絲都不會流出來。
顏秉初漸漸回過神來,突然,她揪著謝詡衣襟的手卻被握住了,她吃了一驚。
謝詡蹲,將床邊的繡鞋放到她腳邊︰「你的手冰涼,還不穿鞋子,還想再病一場?」
顏秉初低頭訝異地看著他。
他仰著頭,神色淡然,仿佛拿著她的鞋子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我先走了,快點上床去睡。」謝詡看她穿上了鞋,沖她笑了一笑,親昵地揉了揉她的發頂。
「對了,」他走到窗前,突然轉過身凝視她,「我一直想問,你可好?」
顏秉初一怔,有些不解︰「我?我很好啊……」
謝詡點點頭,對于他來說,這是一句廢話,但他就是想親口問問。
顏秉初傻愣愣地看著他飛身出窗,消失在院牆上。
她突然想起徐氏信尾的落款日期,是廿四,可是今晚就是廿四
從臨安到錢塘需要一個多時辰,他為什麼入夜才來?
他深夜敲她的窗戶只是為了送一封信?
他的目光……
他說他路過……
不他在撒謊
顏秉初沖到窗邊,庭院里靜悄悄的,只余那棵他剛剛站過的樹立在她的窗前,也緘默著。
「為什麼騙我?」顏秉初喃喃地道。
正月末的時候,顏廷文的信里就提到成王病重的消息,京里明明也知道了,就算是在二月才派遣人來,萬萬也不會在路上走二十四天才到杭州
都已經快三月了。
顏廷文既然在信里說是三月里啟程上京,說明成王的病三月前後一定無礙了,京里派遣的太醫怎麼可能走那麼慢?
臨安,臨安在錢塘的西南邊
他是怎麼走的?能從臨安經過錢塘?
除非……除非他是從臨安特意過來的。
一陣風吹進屋子,站在窗前的顏秉初不禁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她抱了抱胳膊,伸手關上了窗戶。
哼,她暗道︰「既然你不和我說實話,我就當你說的是真的罷了」
顏秉初 地爬上床,一把拉過被子蒙在頭上,又過了半晌,她猛然掀開被子,坐起身︰「我先走了?」
走了就走了,為什麼加個先字?
「我先走了,我先走了……」她喃喃地重復著,「這里又沒人走,做什麼加個先字?」
他的意思莫不是……他還要再來?
顏秉初瞪大眼楮。
怎麼來?什麼時候來?
還像今天半夜里翻窗進來麼?
「神經病」顏秉初暗罵一聲,重新躺下去。
可是卻絲毫沒有睡意,怔怔地望著屋頂出神。
卯正,綴幽起了身,利落地將自己收拾好,輕輕地下樓去廚房提了兩壺熱水,她敲了敲顏秉初的屋門︰「姑娘,該起身了。」
也不指望听到她的回應——這種時候姑娘還睡得迷迷糊糊呢,就是醒了也非得喝了蜜水才肯開口。
綴幽伸手推開門,往牆角的臉盆架子走去,倒好了熱水,又從旁邊的櫥子里,取出一罐封的好好的瓷瓶來,往杯子里倒了一點。
調好了蜂蜜水,綴幽就轉身去床邊喚顏秉初。
顏秉初快天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進了夢鄉,她擺擺手示意綴幽不要吵,轉身拱了拱,將頭死死地埋在被子里。
綴幽又好氣又好笑。
無論平時多懂事,賴床的時候就還是小孩子!
她只得在床沿坐下,耐心地哄著。
「姑娘,快起身了還要上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