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嗚……」腦袋里刺骨的疼痛讓吳彤不適的皺眉申吟,手臂無力的向額頭伸去,但額頭上無比真實的溫熱觸感讓她一下子全身僵硬了起來。她不是去世了嗎?一個人孤零零的死在蒼白冰冷的高級病房里?難道哪位醫術高超的醫生又將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不過她並不會對這位醫生感激涕零,活著如此痛苦,她寧願選擇死去。
費力的睜開雙眼,吳彤竟震驚的發現她似乎看到了被刻意地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那個令她追悔愧疚一生的地方。斑駁灰暗的牆面,布滿蜘蛛網的低矮房梁,狹小的空間中只有她身下那張僅容一人的木板床、一張勉強可以稱得上是桌子的木墩和兩只做工很是粗糙的小板凳。這是回光返照嗎?也好,自己能在那麼淒慘失敗的人生終結時,再看到自己唯一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也算是老天對自己的憐憫吧?
吳彤貪婪的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像是要將這令她用一生回憶的地方刻進腦子里一般,即使渾身難受異常,腦袋像針扎一般疼痛,她仍舊露出了消失了幾十年的燦爛真誠的微笑。
「小彤你醒了?怎麼樣?身體還難受嗎?」。正沉浸在滿足幸福之中的吳彤被一聲關心的問候驚醒,她驚訝的向聲音來源處看去,這個清秀溫柔的女孩兒不是當初跟她一起下放到小山村的楚晴嗎?她們有二十多年沒見了吧?不知道當初自己被那對所謂的父母連哄帶勸的騙走後,她過的怎麼樣。
「小彤你怎麼了?是不是很難受?你說句話啊,可別嚇我啊,不會是腦子燒壞了吧?」楚晴見平日里活潑開朗的好友只是怔怔的看著她,眼中有著她看不懂的情緒,還有一絲讓她感覺很是陌生的東西,頓時就有些慌了。都怪她不好,明知道這丫頭以前是個千金大小姐,什麼都不懂得,卻沒有時時刻刻的看住她,她發燒燒昏過去後自己才反應過來,自己真是太不稱職了,不配做小彤的好朋友
看著滿臉悔恨懊惱的楚晴,吳彤心里涌現出一個驚世駭俗的想法,她或許不是回光返照,而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畢竟就算是幻覺再怎麼真實,也不可能感受到好友的體溫吧?看著因緊張自己而越抓越緊的手,即使疼痛難忍,吳彤卻並不感覺反感,心里反而無比激動興奮了起來。她真的能感受到好友的體溫和規律跳動的脈搏,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因太過興奮而加速的心跳聲。吳彤害怕又期待的看向自己的手,蒼白、瘦弱、縴細,但卻年輕、稚女敕、白皙,不再是因疾病的折磨而變得骨瘦如柴的枯黃。吳彤從沒像今天這般頻繁的感謝老天,感謝冥冥之中將她送回來的神奇奧妙的存在,她竟然回來了,回到了悲劇還沒發生之前,回到了那些狼心狗肺的小人還沒來得及欺騙傷害她的時候
「小晴我沒事,就是有點渴,你幫我倒杯熱水好嗎?」。吳彤見楚晴似乎有洪水決堤的跡象,立即開口溫柔地說道。或許是因長時間沒說話的原因,亦或是生病的緣故,吳彤的聲音很是沙啞,但終究掩飾不了小女孩兒嗓音所特有的稚女敕清脆。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如今她還不到十六周歲吧?回到了年少時,卻因有著年長幾十年的記憶而不再像當初那般無知單純,不再會輕易被人當成傻子騙的團團轉,真好……
「啊?小彤你沒事兒了?太好了,嗚嗚嗚,我還以為你發燒燒成傻子了呢……」楚晴如今也不過十六、七,性子單純柔弱,見好友恢復了正常,立即激動地緊抱著吳彤大哭了起來。也是難為她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們本來就沒什麼安全感,唯一的好友又病倒在床,這個向來膽小懦弱的女孩兒能勇敢的出門為了好友忙前忙後,已經算是很不容易了。
吳彤輕拍著她的背,讓她盡情的宣泄,吳彤很清楚,這個年幼的女孩兒必定是嚇壞了,但卻因著自己臥病不起而將恐懼埋在心底,如今見她恢復,自然要大哭一場發泄心中的恐懼茫然……
1976年二三月間,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細蒙蒙的雨絲夾著一星半點的雪花紛紛擾擾地向大地飄灑著。時令已快到驚蟄,雪當然再不會存留,往往還沒等落地,就已經消失得無蹤無影了。黃土高原嚴寒而漫長的冬天就要過去,雖然真正溫暖的春天還遠遠地沒有到來,但吳彤卻感覺那個簡陋破敗的小屋,是無比的溫馨,溫暖……
在這樣雨雪交加的日子里,如果沒有什麼緊要事,人們寧願窩在屋里一整天足不出戶。因此小村莊里此刻沒有了往日的喧囂吵鬧,連那惱人的狗吠聲都消失了,更別提鄉野間彪悍村婦們的大嗓門了。冬天殘留的積雪和冰溜子正在雨點的敲擊下蝕化,未經修繕的小土路更是泥濘不堪。風依然是寒冷的,但卻吹不進那個溫馨的陋室之中。
等楚晴發泄完心中的恐懼迷茫和煩亂,吳彤才算有功夫活動了一下自己酸痛發麻的腿,剛剛楚晴那丫頭不管不顧的抱著她大哭,也沒注意到自己這個病人被別扭的姿勢弄得有多慘。「大小姐心里舒坦了吧?那您能不能給小的倒杯熱水啊?小的快要渴死了……」吳彤可憐兮兮的眨著大大的杏眼期待的看著眼楮紅腫的像核桃一般的好友,調侃道。她雖心里年齡比這個身體大了將近三十歲,可本性還是活潑開朗的,雖然因為後來被生活所折磨,變得沉默陰郁了不少,可如今遇見自己喜歡想念的人,又回到了一切都還沒發生的時候,她怎麼會不心情舒暢?
「嗯,我這就去幫你倒……」楚晴有些難為情的紅了臉,自己竟然丟臉的在小彤面前嚎啕大哭,真是太丟人了可是也不看看這都是誰惹得禍,要不是小彤她突然病倒,自己怎麼會那麼害怕傷心?楚晴佯裝凶狠的瞪了笑嘻嘻的吳彤一眼,轉身跑去簡陋的小廚房去燒開水了。這幾天只顧著出去求人找大夫,家里早已雜亂不堪了,熱水什麼的更是一點沒有,向來愛干淨的楚晴還真是有點兒忍受不了這樣髒亂的環境,一面用爐子燒著開水,一面手腳利索的開始收拾起屋子。
吳彤愜意又滿足的躺在又濕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興致勃勃的看著如今簡陋的小窩。雖然這兒跟她前世所住的豪華舒適的別墅根本沒什麼可比性,可她卻從沒像今天這般開心過。別墅再豪華再舒適又怎麼樣?冷冰冰的沒有一點人氣,反而像一個華麗的牢籠,讓人感覺無比的窒息絕望。她今生絕對不要再重蹈覆轍,那對所謂父母的虛偽嘴臉她早已清楚,再也不會被他們以親情的名義誆騙牽絆
吳彤心滿意足巡視了一番自己的「領地」,腳步有些虛軟的跌回了雖破舊卻干淨整潔的木板床,估計要不是最近陰雨綿綿的話,她還能聞得到陽光的味道呢。正歡樂的在小床上滾啊滾的吳彤,無意間看到自己因衣衫散亂而暴露在空氣中的胸口上拇指大小奇怪的花紋圖案,頓時有些困惑的愣住了。這看上去像是刺青的東西是怎麼回事?她前世貌似沒有往身上胡亂畫東西的嗜好吧?再說就算是再優秀的藝術家都不可能畫出這樣奇怪繁雜的圖案吧?吳彤正準備好好研究一番,就听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連忙整理好睡衣,乖巧的躺在被窩里裝柔弱。
「趕緊坐起來喝水,我剛剛放了紅糖,可甜了,來,多喝點兒……」楚晴見吳彤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母愛泛濫了起來,像照顧小孩子一般溫柔慈愛()的望著吳彤,看的吳彤黑線不已。不過她確實渴的不行,也不在乎那麼多,端起大海碗就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等扁扁的小肚子被撐得圓滾滾的時候,吳彤才滿足的揉著小肚子放下了大海碗。
「謝謝小晴姐,真是太好喝了,現在身體暖洋洋的,很舒服,嘻嘻……」吳彤像一只饜足的小貓,那副慵懶滿足的小模樣讓人心中柔軟不已。楚晴寵溺心疼的模了模她不再發燙的額頭,心里才算完全放下了心。這個沒吃過苦的大小姐現在還能笑得這般開心,這是難得啊。只是可惜了,小彤她性格這樣好,卻有那樣一對表里不一的父母。她雖單純,但卻心思極其細膩敏感,那對父母是不是真疼小彤她還是能看透的。只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委婉的暗示那粗神經的丫頭也听不懂,只能看著傻樂的小彤干著急。
「你也就這個時候管我叫姐姐,再躺一會兒吧,我去做飯,昨兒個于大娘送了十幾個雞蛋過來,說是讓你補補身子。你這丫頭就是討人喜歡,看于大娘多疼你,呵呵……」楚晴自顧自的說著,並沒有發現吳彤听到「于大娘」這三個字時臉上似喜似悲的表情,等她扭過頭時,吳彤臉上早已變成了開心喜悅……